不愿生长在大树下的雕塑
——谈布朗库西的雕塑
“在大树底下生长不出任何植物来”这句话，让20世纪初顶尖的现代主义雕塑家布朗库西，毅然离开了雕塑大师罗丹的工作室，开创了自己的抽象、极简主义的雕塑风格。
布朗库西的雕塑，正如他曾所过的，“东西外表的形象并不真实，真实的是东西内在的本质。
”他的雕塑作品的非常注重形体统一性的，尽量减少雕塑表面那些繁杂的细节，让作品有着更具有的体量感，使雕塑作品整体表达着内在的精神性。
这种简练、夸张而注重神似的手法，与中国的京剧艺术、民间雕刻和工艺品，异曲同工之妙。
在他创作《波嘉妮小姐》系列雕塑作品中，可以看到这种手法充分运用。
《波嘉妮小姐》胸像是布朗库西成熟时期最有影响的作品，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肖像作品。
从1910年布朗库西与波嘉妮相识到1931年，布朗库西用不同的材料塑造了许多《波嘉妮小姐》的塑像，但现仅存的完整作品只有6件，三件为大理石雕，另三件为铜像。
据波嘉妮回忆“我每摆一次模特儿，布朗库西都从头到尾完成一件胸像，既美又十分相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就把它毁掉”。
这是布朗库西探索对象“真正本质”的做法，有点类似于毕加索的创作，即从较为写实的方法入手，然后反复修改，随着主题探讨的逐步深入，才最后“破坏”原来的形象，达到突出体现对象精神特征的目的。
现在我们看到的1912年用大理石雕塑的初期《波嘉妮小姐》，双手托腮，头被简化为光光的球形，面部圆润而多脂，一对凝神而夸张的眼睛，表现出波嘉妮的睿智和娇柔，但那圆实光秃的脑袋，似乎少了种韵味，而且脸部和眼部相对独立，不如他以后的《波嘉妮小姐》的雕塑，简洁有趣，融为一体。
1913年，布朗库西将《波嘉妮小姐》铸成了铜像。
这时的作品头部明显被拉长，铜质材料的特点被充分利用，铜锈被用作雕塑的头发。
铜像表面高度抛光，在不同的背景灯下，千变万化，美丽动人。
6年后，布朗库西将自己的对雕塑新的探索再一次应用到《波嘉妮小姐》雕塑上，他利用蛇纹大理石的天然花纹的衬托，让雕塑形象变得更加柔美和妩媚，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娇柔造作。
大而圆的眼睛已和面部融入一体，彼此难分了。
一弯星月似的眉弓，顺势而下，形成女性娇小的鼻子，铜锈表现得头发变成了涟漪状漩涡，形成了长长地披肩卷发。
原来拼在一起支撑头部的双手，简化成了长长地楔形。
大理石上精致的天然纹理，犹如女孩子的衣饰，这种新颖而强烈的装饰风格，展示出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欧“新艺术”风，这也成为布朗库西的雕塑风格驶向了更加抽象化的形象过渡。
《波嘉妮小姐》的最后形式，是在1931年用白色大理石完成的，这时的雕塑人像已经变得十分的简单，仅有椭圆的头、楔形的双手和圆柱形的颈三部分组成，却成功地表现了波嘉妮低头沉思，羞怯腼腆、楚楚动人的姿态。
像这样对雕塑变化的探求和创作，在布朗库西的比较有名的“蛋形”作品《睡着的缪斯》系列中有所体现，并且在《睡着的缪斯》雕塑的变化中，还能看到布朗库西学习古典雕塑到创造现代主义雕塑的探寻过程。
1876年2月19日，布朗库西出生在罗马尼亚的哥尔吉县霍比塔一户农民家里。
在他的家乡传统的木雕盛行，布朗库西从小就在当地传统艺术的熏陶下成长。
1893年，布朗库西在克莱欧瓦技艺学校学习，在这期间，布朗库西的父亲去世。
1898年，布朗库西以优异的成绩从克莱欧瓦技艺学校毕业，随即进入国立布加勒斯特美术学院跟随扬·杰奥尔杰斯库研习雕塑。
10月14日，参加克莱欧瓦地区性展览，第一次公开展示作品《格奥尔基·基楚肖像》。
12月，一件描述维特里乌斯皇帝的雕像获荣誉奖。
次年，获玛多娜·杜杜教堂基金会双倍奖学金。
此后几年，他的作品多次获奖：1900年6月《劳孔》、《人物》获铜牌奖，另四件作品获佳作奖；12月《人物》习作又获铜牌奖；1901年6月，《剥皮》获铜牌奖，另三件作品获佳作奖；12月，美学与艺术史分别获荣誉奖，大自然习作获银牌奖。
1906年3月，布朗库西的三件作品为“大皇宫美术沙龙展”接受，首次参加巴黎联展。
其中《荣耀》铜铸少女胸像受到时任评委罗丹的称赞，这也反映出布朗库西在古典雕塑领域内颇深的造诣。
1907年，布朗库西欣然接受罗丹的邀请，到巴黎近郊的罗丹工作室当助手，但不到半年，布朗库西就离开了罗丹工作室。
布朗库西的童年，少年以及学习和充当罗丹助手的经历，成为了这位伟大的现代主义雕塑家的独有风格形成的积淀。
1910年布朗库西在巴黎独立艺术家沙龙上展出的《祈祷者》第一次验证了这些积淀的成果。
《祈祷者》的造型与希腊古风时期的雕塑相似，追求大的体面关系，不求造型的细致处理，以简练的手法来传达祈祷者雕塑本体的自省与恳求，在追求单纯和朴素的形式中，表达一种内在的虔诚的情感。
《祈祷者》展出后，在雕塑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它的艺术价值得到了罗丹的认可，却被他的老师梅西埃不能理解，梅西埃认为作品左手被精简是“残缺不全的”，同时，它还成为了德国雕塑家威尔汉姆·林布洛克探索雕塑新形式的出发点，此后，林布洛克的一组跪着的人像体与《祈祷者》风格颇为相似。
《吻》的系列作品是布朗库西雕塑的又一里程碑。
它反映了布朗库西在民间艺术的影响下，追求用极为简单的形，突出想要表现的雕塑本质情感的过程。
1907年到1945年几乎四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不断地创作着以“吻”为主题的情感雕塑。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希望做成的雕像不仅使人怀念一对恋人而是所有恋人，表现世界上相互爱恋的男女在离世前真挚的感情。
我的作品正是要把这种内在的感情显现出来。
”在1907年到1908年间，布朗库西完成两座不同版本的《吻》的作品里，一对男女正面对面地亲吻，如此亲吻姿态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在缺了鼻子的人身上才会发生。
但他不受现实束缚，很轻易地避开了他所精通的解剖学教条。
两个人物其中之一带有弧形的胸脯与长发的表示是女人。
男人与女人的嘴唇紧密相连，而彼此正深情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在第一版本的《吻》中，其手臂的处理还略带一些民间雕塑的味道。
在以后的年月里，他创作了多个不同版本的《吻》，直到作品《吻之门》的完成，布朗库西对这类题材的现代主义雕塑创作和雕塑本质的情感体现到达了顶峰。
《吻之门》是为了纪念为了保卫罗马利亚提古丘小镇而付出生命的人们。
布朗库西采用象征着线性的吻之主题，以大尺寸的连结来表现，将平台正好两座支撑的大门柱予以连接，让平台似板盖的顶层与扁窄的底层板，做成罗马尼亚新娘陪嫁箱的造形，将门上装饰着结婚的附属品联想物配合着亲吻的伴侣造形。
在「大门」（The Gate）的平台下，爱情以各种方向来展示其面孔，《吻》系列雕塑作品中当作眼睛的巨大半球形，在这里从脸部被分离开来，眼睛的含意与雕塑作品的纪念目标，如同布朗库西通常的解释，“那只剩下眼睛的记忆，能把爱分给人们的注视，这些人物是藉由爱情将男人与女人的混合体予以呈现”。
《吻之门》也是提古丘雕塑群的之一，与此相应的还有象征着团聚、团结与联合之意《沉默的桌子》和通向天堂来世阶梯的锯齿造形的《无尽之柱》。
布朗库西一生深受柏拉图哲学思想的影响，希望能在宇宙中找到生命的本质和源泉，因此，他经常会选择一些动物的题材进行创作。
1919年，布朗库西完成了大理石的《黄鸟》和青铜的《金鸟》，他借由材料自身的特点，突显了作品所放射出的闪烁光芒。
在《黄鸟》的大理石上，神奇的斑纹正如同鸟儿栖息在某一阳光照耀下的森林空地上，垂直的线条反映在《金鸟》的青铜身上，更增加了向上飞跃的感觉。
两件作品基座的锯齿形状，也表达了鸟儿恣意飞翔的态势。
在1926年至1928年间创作的《空间飞鸟》布朗库西对雕塑的探索又有了新提升，向上奋飞的鸟简化成如同一个拉长了的惊叹号，展示的不再是鸟的概念，而是飞翔本身。
同时，布朗库西还创作了一系列简单而意象的形表现鱼、禽等动物作品。
像《三只
企鹅》凸显了企鹅缩成一团抗寒的感觉；《两只企鹅》却表现出企鹅相互依存的特色；《雄鸡》则传达超越表象的真实面目，雄鸡下方的锯齿造型令人想到雄鸡喉头下方不整齐的垂肉，也自然让人联想雄鸡的啼叫声；无数条鱼则表现一种飘浮流动的感觉；《海豹》和《行走的乌龟》、《飞翔的乌龟》等都在简约的造型里，表达着万物的生生不息。
“象上帝那样创造，象国王那样指挥，象奴隶那样劳动。
”布朗库西的一生就像他的这句口头禅，他不是一位多产艺术家，但是一个勤劳的雕塑大师，他为后世创造丰富了现代雕塑艺术的宝库，他追求艺术形式简练而单纯，注意雕塑语言与现代科技、现代建筑的发展相适应，并发掘传统艺术中偏重予写意和“抽象”的遗产，大胆地发挥独创精神，让西方雕塑呈现出新的面貌。
他开辟的道路后来被阿尔普、亨利·摩尔等人所继承和发展。
他的作品是富于感情的，他在处理木头，石块的表面时，不仅强调物质的材料性，从中追寻和创造美感，而且倾注了主观感情。
这是对二十世纪以来倒向理性知识的现代艺术的反拨。
他坚持现代雕塑必须按照材料来设计、构思，坚持艺术家要有独特的个性，不重复别人。
不容讳言，他后期的某些作品有形式主义的倾向，他对写实主义艺术不屑一顾的偏激情绪也是不足取的，但是总的说来，他的离开“大树”（罗丹工作室）创造自己独特艺术风格，开创雕塑新时代的精神，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
（湖南师范大学研究生吴希）
参考文献：
1、《布朗库西的<波嘉妮小姐>》，杜蜀泰著《装饰》2005年，第149期
2、《呕心沥血求新意——浅谈布朗库西的雕塑》，乔舟著《世界美术》1984年第3期
3、《世界名画家全集——布朗库西》，曾长生何政广著河北教育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