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针尖下的苗族艺术——苗绣作者：周朝晖来源：《艺海》2010年第12期苗族作为中国土地上古老的民族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而苗族的服饰文化几乎就是苗族文化在物质体现上的精粹，它不仅是一种展示美的形式，同时也是记载苗族历史文化的载体，这些形象记录被专家学者称为“穿在身上的史诗”，并以其独特的民族风格和精湛的艺术技巧蜚声艺坛。
苗族服饰的刺绣过程是一个大的工程，全套完整的衣装做完，祖孙三代，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够全部绣制完成。
苗族喜爱刺绣就像喜爱唱歌跳舞一样，几乎视若生命的一部分。
苗绣的图案纹样夸张变形，充满幻想色彩，着意表现自然界的客观对象和民族的信仰、图腾；其刺绣针法丰富多变,色调古朴协调又鲜艳明丽，使苗绣具有着深厚的艺术魅力。
正是这种突出于其他兄弟民族的典型特色，使苗绣成为我国装饰艺术领域的一朵奇葩。
苗族刺绣不同于四大名绣、四大名绣主要以观赏为主，表现手法上较为写实，而苗族刺绣主要装饰于服饰上，其表现手法趋于抽象和写意。
苗族姑娘善于提炼自然界中的各种形象元素装饰在自己的服饰上，用纹样来美化生活，其内容丰富，设计精美，并受以下因素的影响：口头传授的苗族历史文化、部族传统宗教伦理及神话传说、生活中所见的自然形态，还有就是浪漫自由的潜意识思想。
苗族姑娘常常借丰富的物象来反映吉祥、喜庆、丰年等生活内容和自己的生活憧憬。
有表现自然物像类的山川、河流、云霞、日月；有动物类的龙、凤、狮子、麒麟、鹿、猴子、狗、松鼠、兔子、老鼠、青蛙、喜鹊、锦鸡、鸳鸯、画眉、蝴蝶、蜻蜓、金鱼；有植物类的桃李、牡丹、玫瑰、梅花、菊花、芙蓉、石榴；还有中文的福、禄、寿、喜以及传说中的仙神等等。
刺绣纹样优美生动，丰富多姿，全部由苗族姑娘自己设计创作。
她们的刺绣图案没有固定的图谱，每一个人都用它灵动的思维创造着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美轮美奂。
这些展现在我们眼前每一件独一无二的苗绣，无意中将历史、神话、传统、信仰、个性、生活、有机的合为一体,这使得苗绣获得了“无字天书”的称号，并具有收藏的研究价值。
也显现了苗族人民是一个勤劳勇敢、聪明智慧、忠厚朴实、情感丰富、有着美好向往的民族。
苗绣图案画面构图丰富饱满，对称和谐，不同形态的物象自由组合一起，不受时空的约束，情趣盎然。
每一个画面完全凭创作者的想象和情感自由倾泻，能让日、月、星辰共存，让天地万物同生，还充分反映了富有浓郁乡土气息的农耕生活，有着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苗绣图案非常注重装饰纹样和装饰对象的融合，注意与服装各个细节的呼应。
苗族装饰纹样有着特定的装饰法则。
如衣襟上的花边是由几条装饰花带组合起来的，就如我们现在的二方连续；衣袖、裤脚、扇形围裙上檐花样呈长方形适合形纹样；扇形围裙下角有角隅纹样，背部有长方形的适合形纹样。
构图时认真布局，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变化和统一，对比与协调。
一般来说苗族图案的装饰会出现在领、门襟、下摆、衣袖，后背、裤脚、裙摆、围裙上，每一个部位的装饰都符合形式美法则，对于每一个可视的角度，前片、后片、袖片、衣角、裙摆、苗族姑娘都会认真思考，为了装饰的美观性，从不计较所耗费的精力与时间，基于这种追求，苗族刺绣才能创造出了那么多精美而又丰富的服饰与图案。
当欣赏苗族服饰与刺绣时，她们的审美传统与审美观念对于我们现代服装设计师的来说是一种启示，也是一种挑战。
苗绣的色调带有强烈的夸张色彩，它不照搬物体的真实颜色，而是按其氏族传统的审美要求和个人的喜好大胆灵活的加以创造；其色彩讲究冷暖的对比、明暗的对比，色彩对比丰富、强烈却不失协调，整体色调古朴而又绚丽多彩。
因为苗族多居山区，交通闭塞，刺绣的线是自纺的，布是自织的，线及布的染料都来源于植物的根、茎、叶、皮以及矿石的提炼。
如红色采自于椿数、黄色采自于黄莲根……染制丝线布片时，将采集的“染原”洗净捣碎加水，然后将染物泡在其中一起浸泡或煮染，到一定时间后取出晒干，经反复多次染制，直到染好为止。
这样的染原和染色工艺，很难染出极鲜极纯的色彩来，所以在以往传统的苗族刺绣中，一般不可能出现一些极鲜艳的颜色。
正因如此，反倒使得苗绣的色彩透出一种古雅、浑厚的风致来，没有艳俗的感觉。
苗绣的针法很多，不同的苗族分支，亦有服饰风格的不同，服饰上的刺绣也有区别。
刺绣针法包括平绣（图①）、挑花绣（图②）、贴布绣（图③）、破线绣（图④）、锁绣（图⑤）、打籽绣（图⑥）、辫绣（图⑦）、堆绣（图⑧）、缠绣（图⑨）、绉绣（图⑩）、锡绣（图）等十几种刺绣针法和技法。
平绣是运用最广的一种绣法。
它是用丝线针并针绣制，绣法简单灵巧，光洁平滑，适于绣制细碎的花鸟鱼虫；挑花绣是按底布的经纬纹有规则地挑制成各种几何图案和变形花鸟、蝴蝶等，要求构图平衡、对称；几何图案的基本图形多为方形、棱形、螺形、十字形、之字形等。
苗族妇女刺绣不打底稿，也不必先描画草图，全凭自己天生的悟性，娴熟的技艺和非凡的记忆力，数着底布上的经纬线挑绣。
贴布绣是用绸缎等材料剪成各种纹样形状，然后拼缀贴于布上，并用丝线锁边而成，粗犷大方，常用于面积较大的花纹图案；破线绣是先将本已细微的丝线再分成若干股，然后再穿针引线绣制各种图案，工艺尤其精巧、细腻。
锁绣由绣线环圈锁套而成，绣纹效果似一根锁链，分单针锁绣和双针锁绣，故名。
打籽绣是用线条绕成粒状小圈，绣一针，形成一粒“籽”，故名，打籽针法被认为是古老的锁绣法的发展。
辫绣是先将8或12根彩色丝线编成“辫子”，然后将其回旋满缀于底布成花；绉绣是将辫绣用的丝辫按图样需要折绉成形，再用丝线钉上，图案呈浮雕状，厚实而凝重，极富装饰效果。
苗家妇女常用此法制作她们的盛装。
锡绣是用棉纺线在布上按传统图案穿线挑花，然后将金属锡丝条绣缀于图案中，再用黑、红、蓝、绿四色蚕丝线在图案空隙处绣成彩色的花朵。
银白色的锡丝绣在藏青色布料上，对比鲜明，明亮耀眼，光泽度好，质感强烈，使布料看上去酷似银质，与银帽、银耳环、银项圈、银锁链、银手镯相配，极其华丽高贵。
苗族刺绣针法如此丰富，将很多在汉民族消失的针法和技法在苗乡完整无缺地保留了下来。
苗族人信仰祖先神灵，他们信奉刺绣的全过程，天上的神灵是看得见的，绣得好不好、认不认真，关乎着对祖先神灵的态度，也关系到神灵是否会保佑自己的婚姻与子孙后代的兴旺，她们坚信绝好的刺绣活一定能得到上苍的护佑的，所以苗族姑娘穿上绣花功夫极致的衣装，背上绣工精湛的小孩背带，就如同把祖先的保佑笼罩于身。
所以为了结婚时那一次华丽的蜕变，制作一系列完美的嫁妆（嫁衣、背带和小孩衣服等）就成了一个女孩豆蔻年华的最美好愿望。
这样的愿望使得传统苗绣的针针线线都承载着苗族姑娘一生的信仰与祈福。
苗族人还认为，服饰上的刺绣是本民族特有的语言、是符号，不能随意创新和更改。
变来改去，会找不到祖先，有如找不到根系的灵魂在漂泊。
因为这样的民俗现象，我们得以通过看苗绣、看苗绣服饰，来判别衣装主人属于哪个宗支，住在哪里，有什么样的生活习俗等等。
比如：剑河的“锡绣”，其技艺纷繁复杂，在世界工艺美术史上当属绝无仅有，被称为“中华一绝”，并被国务院公布在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又如花溪的“挑花”，独特的挑花贯首服成为这支苗族的识别标记和象征。
挑花在花溪苗族的日常生活、节日庆典及择偶、宗教等仪式中得到广泛的运用，有着很强的实用价值。
花溪苗族妇女在制作挑花时，不但注重继承本民族的艺术传统，而且还善于发挥想象力，大胆地进行再创作，几乎找不到两幅完全雷同的作品，使得挑花有着较强的艺术性和独创性；再如雷山、麻江一代的贴花、辫绣、结绣、皱绣、锁绣等，在形制和造型方面，大量运用各种变形和夸张手法，并大胆使用立体造型和型中型的复合手段及比喻、暗喻、借喻、象征等表现技巧，体现出别具民族风格的审美情趣。
还有施洞的“破线绣”，将一般的绣线分成8～16根，如头发丝一般细，再进行刺绣，一件盛装绣衣制作下来，要花上4～5年的时间，成品极为华美、艳丽，很具收藏价值。
如此苗绣种种，讲的是天、地、祖宗、人类、生灵、图腾，讲的是万物关系，讲的是认知，它体现的是苗家人的生命观、宇宙观。
它常常像是一部需要去解读的哲学书——让人琢磨思索，又充满智慧。
我很诧异这些没有出过大山的苗族姑娘是怎样获得那样高的审美修养和形象概括能力的，可是她们好像天生都是艺术家，她们有着惊人的想象力，在苗乡，我看到苗家各式各样的小孩背带，每一个背带都不尽相同，花样丰富，工艺繁复，在孩子还没出生前，就寄托着一位苗族母亲对孩子的慈爱和一生的祝福。
曾经有一位从事苗绣收购的商人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收走了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的小孩背带，母亲为了找回背带追了十几里，所以我们不用惊奇苗家人会花上数年的时间来绣制一件衣裳，一副背带，因为那是和他们的生命连在一起的。
当我们在探讨当代艺术作品的“现代性”和“文化性”时，苗家姑娘却在实实在在一针一线的创造着她们的文化与传奇。
近两年我在逐步收集一些苗绣，很希望有一天可以办一个展览，让我们学习艺术的学生和现代艺术家们共同探讨一下苗绣的文化与艺术形式，他们一定会讶异：苗绣上的画面构图，纹样设计、图案配色，刺绣工艺都出自那些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苗家姑娘的刺绣作品，可是她们的设计与现代艺术家的设计法则以及审美理念却会奇妙的相似，并更富于想象力。
如此类同的设计表达理念，让人感叹——这世间的真相不在其理，而在其道！这对我们的设计教学也将是一个莫大的启示。
去过苗寨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印象，“他们虽然在物质上很贫穷，但他们在精神上却很富裕！”。
尽管饱受迁徙带来的无尽苦难，苗族人在苗绣上绣着的世界观、宇宙观、人文观中，与自然、与天地人和谐相处了几千年，为人类留下了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和财富。
可是当商品经济不断冲击着古老的苗乡，苗乡也在追求GDP数据时，我们真的很担忧，苗乡在渐渐失去往日的宁静，在这场文化的同化战争中会失去民族的本色。
我真希望我们的苗乡不被打扰，让他们在这种简单纯粹的幸福和快乐中为人类创造奉献更多的像苗绣这样的艺术。
（作者单位：湖南艺术职业学院）责任编辑：蒋晗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