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的本质王东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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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的本质
王东岳
关于美和美学的问题,讨论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讨论美学的具体范畴,涉及美学和审美的一般问题;另一种是讨论美的本质,也就是问美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而第二种讨论方式只能是一种哲学方式。
我今天是在哲学的意义上讨论美的本原,因此,各位同学可能会认为它和美离得比较远,然而,正因为离得比较远,于是它才可能真正把握美的本质。
一
我们首先谈谈美的问题的提出。
在哲学史上,第一个提出“美的本质” 问题的,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
柏拉图以苏格拉底和他人对话的方式,讨论了这个问题,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美是难的”。
柏拉图认为,“美”这个问题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几乎是无法说清楚的。
在此篇中,苏格拉底用归谬法的方式否定了对“美是什么”的所有回答。
换一句话说,柏拉图用这样的方式是想告诉人们,美的问题用多因素分析的方式得不出结论,必须找到它的单因素决定方向,否则这个问题就讨论不下去。
为什么说“美的本质”是一个哲学问题呢?我简单谈谈哲学的含义。
哲学不同于其他学问的地方,就在于哲学是追究终极原因的学问。
也就是说,它不在一般的或直观的浅层上追问形成事物个相的原因。
比如说,我们讨论健康,如果站在一般的因素层面上讨论,1000个因素都说不完。
哲学不这样讨论问题,而我们通常的科学或一般的学问都是多因素的讨论问题。
多因素讨论问题的方式使得任何一个因素都不能成立,因此多因素讨论问题的可成立性是大可怀疑的。
而哲学是追究终极因素,是讨论问题的单因素。
因此,罗素对哲学有个说法:哲学和神学很有相似之处,因为哲学和神学所探讨的问题都是终极问题。
哲学和神学的不同点是,哲学是用理性探讨终极问题,神学是用信仰抵达终极关怀。
从另一方面说,哲学和科学又有相似之处,它们的相同之处在于它们都使用理性这个工具,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哲学探讨的是终极问题,而科学探讨的是具体问题。
“美的本质”这个问题,从具体层面上是探讨不了的,因此,探讨这个问题必须从哲学说起。
美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
齐白石有句名言:美就在似与不似之间。
也就是像与不像之间,他说,如果太像,就有媚俗之嫌,如果完全不像,就有欺世之嫌。
美一定在似与不似之间,也就是说,美是一个很飘忽的东西。
古代最早讨论美的哲学家柏拉图认为,美是一个主观理念。
也就是说,美不是一个客观派生的东西。
他的学生亚里斯多德提出不同的看法。
亚里斯多德认为,美是有一定客观性的,美是外部对象的一种和谐。
比如我们说一个人美,他一定要头有多大,四肢有多长,躯干要是怎样的状态,恐怕美包含在这种协调关系里。
哲学继续发展,所有的哲学家都在探讨美的问题。
到了康德和黑格尔,美的问题再度转化到纯理念方面。
那么,美到底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美到底是什么?既往哲学家那种讨论方式,我认为不能解决问题,不能得出结论。
我们今天换一种方式,从远距离来讨论“美是什么”。
二
讨论“美是什么”,我们首先必须搞清“感知”和“精神”是什么,因为美是一种精神现象,或者说,是精神现象中一个心理层面的反应。
如果“精神”的起源搞不清,“美”这个问题就无从谈起,或者“美的本质”就无从谈起。
我们现在把二十世纪的系统科学拉开一个幅面,那么,我们在哲学上,或者说在精神的起源上,似乎可以找到另外一个讨论问题的方式。
二十世纪自然科学的重大发展,导出了
一个重要的结论,那就是“万物一系”和“万物同质”的概念。
所谓“万物一系”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举一个例子,美国有个著名的物理学家,叫盖尔曼,他是夸克的发现者,获得了物理学诺贝尔奖。
他说,世界万物都是夸克和电子组成的,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些物质的差别呢?比如一块石头和一只美洲豹,它们都是夸克和电子组成的,可是何以会出现千姿百态的物类差别呢?这是科学家不能回答的问题,即使是诺贝尔奖物理奖得主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事情就在于人们发现万物是同质的。
我们过去认为,物与物之间的不同是因为它们所含内容的不同,即物质内在的质料不同。
比如说,桌子和人的区别是因为内在的物料不同,这个说法不成立。
因为,从根本上讲,木头和人所借以组成的基本粒子是完全一样的。
这个问题早在古希腊时就出现了,古希腊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就是这样提出问题的,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水是万物之原”,从而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圣哲。
这句话错和对并不重要,他给了一个重要的提示,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家就在追问世界的本原,并且当时就怀疑到世界万物本质上只是一种东西的产物。
又过一百多年以后,留基伯和德谟克里特就提出了“原子论”。
迄今,原子论仍然是当代物理学的最前沿。
也就是说,认为世界万物是由最基本元素组成的,这个想法是2500多年以前的哲学家提出来的,而现代物理学的前沿仍然在研究这个最基本的问题,虽然现在已经超越原子,研究到基本粒子,可是当时哲学家所说的原子论就是今天穷追不舍的那些基本粒子。
哲学在终极上讨论问题的方式成为科学的先导。
二十世纪的重要发展在于,除了发现万物同源以外,更重要的是发现了物质演化是一个总系列,即“万物一系”。
这个发现要从达尔文谈起。
十九世纪,达尔文提出生物进化论以后,人们认识到,至少在生物界,物种的演化是一个逐步发生的过程,是一个一系演化的过程。
到了二十世纪,这个结论被大大的扩展了。
人们发现,在生物进化以前还有一个分子进化,即从无机小分子到有机大分子、乃至生物大分子的逐步进化过程。
这个过程最有名的实验是1953年的奥巴林实验。
奥氏等人把一些很简单的无机分子和有机分子放在一个烧瓶中,模拟原始地球状态,在自然条件下,由这些小的无机分子和有机分子逐步衍生出蛋白质的长肽链。
生命和分子间的界限终于被打破。
然后,二十世纪的一个重大发现就是,其实生命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系列分子编码而已。
基因学说的出现使分子存在和生命存在之间的鸿沟被填平了。
继续往前进,物理学家又发现,在分子进化之前是原子进化。
比如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从它的第1号元素——氢元素,到它的第92号元素——铀元素,它的整个发展过程在自然、在宇宙、甚至在现代的超新星大爆炸理论里,也是一个逐步演化生成的过程。
这就使得我们现在可以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世界。
古希腊哲学家所提出来的“万物同质”的概念,不仅被当代科学证明了,而且把这个“同质”的概念转化为一个演化的序列。
谈美学我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呢?我们要看看“精神”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说到底,美学问题终究不能与精神活动完全分开。
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种现象:越原始的物质存在状态,它在宇宙中的存在丰度越高,衍存时间越长,也就是稳定性越强;越后衍的物种,它在宇宙中的总存在质量越小,存在的时间越短,也就是稳定度越差。
我们先拿原子来看。
元素周期表上的第1号元素——氢元素,约占宇宙元素总量的80%,而第2号元素——氦元素约占宇宙元素总量的20%,其他90种天然元素加起来的总质量还不到1%。
我们再看太阳系。
太阳系中心的太阳是一颗恒星,它是基本粒子存态和原子存态的基本存在形式,太阳的质量占据了太阳系总质量的99.86%,九大行星加上星际物质只占太阳系总质量的0.14%。
然后,生命只在九大行星之一的地球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也就是说,由原子存在、分子存在、再到生物存在,其质量分布是逐层递减的。
再看,越原始的分子存量越大,比如最简单的无机分子,它构成分子存在的最大量,然后,从有机低分子至生物高分子比例越来越少,到生命已经是更少的一个存量,仅仅在地球表面形成了一层薄弱的生物圈。
我们再往下看,38亿年前已经存在的最原始的单细胞生
物到现在仍然是地球上生存力度最强、质量分布最大的生物物种,要知道,地表土壤的形成都与这些不起眼的菌类作用有关。
达尔文把一个问题搞错了,在达尔文的进化论里,他认为物种的发展是越来越高级,适应性和生命力倾向于越来越强。
实际上不是这样。
显然,这里有一个需要把“能力”和“能度”加以区别的问题存在。
在达尔文的那个时代,古生物学的测定方法还比较落后,比如说同位素14C的测定技术当时还没有出现。
现代古生物学已经能够证明这样一个规律:越高级的物种,它的生存力度反而越弱。
比如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它们已经存在了38亿年,独霸地球长达二十亿年之久,而且迄今仍然是地球上生存力度最强的物种。
再比如爬行动物恐龙,大约出现在2亿多年以前,它们称霸地球的时间只有1亿多年。
爬行动物、脊椎动物后面是哺乳动物,它们存在到现在只不过7000万年——9000万年,而在人类出现以前,99%的哺乳动物已经灭绝了。
那么,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现象:物质的演化是一个存在效价递减的过程,随着物质演化流程的进行,物质的存在度是递减的。
按照现代宇宙大爆炸理论,在物质演化的过程中,150亿年前最早出现的是基本粒子(它的存量最丰,稳定度最强,存在的时间最长),然后出现的是分子,再后是原始单细胞生物、多细胞低等水生生物、两栖动物、爬行动物、脊椎动物、哺乳动物、灵长类。
我们会发现,它们在宇宙中的存量是递减的,生存的稳定度也是递减的。
同时,我们还发现,在宇宙物质的演化过程中,物质的属性越少,它的能力就越小。
最原始的物质存在是没有属性的,而没有属性就无可认识。
在宇宙大爆炸以前,物理学家把它叫“奇点”。
“奇点”的意思就是,不管你用任何方法,无论是用数学的计算方法或是物理学的探测方法,到那个地方全都无效。
因此,如果你问“宇宙大爆炸以前是个什么状态”,任何人都无法给出回答。
现在认为,在宇宙大爆炸以前,甚至连时间和空间都没有。
在奇点状态,当物质存在度达到最高上限的时候,属性几近于零。
随着物质存在度的下降,属性越来越丰化,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代偿”,或者叫做“代偿效价”,它的量化概念就是“代偿度”。
物质存在越衰弱,它的存在效价或存在度越低,其属性和能力就越强,这一点生物界进化中也一直在表达,因此它们之间存在一个反比函数关系,而且它们两者相加总是一个常量。
对此,我做些简单说明。
物质的存在效价和它的属性代偿效价是一个反比函数关系。
如果把Ed叫做存在效价,把Pb叫做代偿效价,我们就会发现,在物质演化的过程中,存在效价和它的代偿效价有一个数学上的关系:Pb=f(Ed),同时,它们两者相加的总和呈现为一个常量(Ed+ Pb=Ts),我把它叫“存在阈”。
也就是说,存在有一个阈值,低于这个阈值,物质就不能存在。
如果它的存在效价衰落了,那么它必须使属性的分化程度相应增加,以确保它维持在存在阈以上,这个物种才能存在。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我们临床上有一种疾病,叫“先天愚型”,这是一种返祖现象,这种小孩生下来,他的智能只相当于原始灵长物动物的低智状态,这种孩子通常是活不成的。
作为人他已经进化前衍了,他的存在度已经很低了,可他的属性代偿不足,这样的孩子在天然状态中是无法存活的。
那么,这里标志着我们精神的源头。
当代生物学上已经能够证明,过去哲学家所说的精神,包括理性、知性、感性这些概念,并不是人类所独有的,而是在生物进化的过程中逐步发展起来的。
现在生物学上可以做出实验来,比如从原始软体动物的章鱼开始,就让它钻迷宫,一直到脊椎动物、哺乳动物、灵长类、黑猩猩(即类人猿),训练它们钻迷宫的次数是递减的,也就是说,从章鱼阶段就有学习这种现象出现了。
当然,这个话题很复杂,在这里从略不谈。
我只是想要告诉大家,“精神”这个东西,这个过去被哲学家视为是人类独具的“灵性”或“能耐”,其实是在物质演化的过程中逐步发展起来的,它不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属性,而是所有物种,甚至是原始理化物质的基本感应属性代偿增益的产物。
那么,最早的“精神状态”,或者最早的“感应状态”是什么?我们所说的“精神”,一般是指“感知”,我们把“感知的总和”叫做“精神”,它来源于原始物理现象中的“感应”属性。
细化一点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原始理化物质的“感应”-→ 初级生物的“感性”-→中级动物的“知性”-→晚级人类的“理性”。
这个过程是一脉相承的,中间没有任何飞跃可言。
人们过去认
为“知性”是人类所独有的东西,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重新研究亚里斯多德的知性逻辑,也就是形式逻辑,你会发现他所研究的逻辑对象,比如同一律、排中律、矛盾律等等,恰恰表达的是动物的知性本能。
也就是说,人类现在的用智状态,在日常活动中,很大程度上主要用的还是动物知性状态的判断反应方式,只有面对复杂问题的时候,才使用理性方式。
比如原子,一个氢原子,它的原子核是一个带正电荷的质子,外围有一个带负电荷的电子,质子以它的正电荷感应电子的负电荷,这就是最原始的感应现象。
感应现象表达着感知现象和后来一切精神现象的渊源。
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到,任何主体,它要被感知,就必须自己先有一个能够有所感知的属性,只有在自身的“感知属性”和外部的一个对应的“可感属性”相耦合时,才能发生感应现象。
据此,若问“精神”的渊源在哪里?我提出一个新的看法:我们通常所说的“精神”,不是人类所独具的一个突然出现的产物,它是在宇宙物质演化过程中逐步展开的一系列属性分化和属性代偿的结果,它的代偿原理是由于宇宙物质的存在效价逐步递弱,从而要求相应的属性代偿予以弥补,我把这个原理叫做“递弱代偿原理”。
按照现代宇宙论的说法,宇宙是在150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开始的。
我们发现,在宇宙的物质演化过程中,物质演化是一个存在效价递弱的过程。
而且,这个弱化的过程等于分化的过程,等于残化的过程。
什么意思呢?宇宙大爆炸是从奇点开始的,奇点状态是个无法说清,连时空都不存在的状态,巴门尼德所说的“存在是一”就是它的典型表述,亦即老子所说的“道生一”的状态。
宇宙大爆炸的一瞬间产生3种基本粒子,我们说它们是夸克、轻子和玻色子。
然后,这3种基本粒子导出92种天然元素。
现在的化学周期表上有一百多种元素,但是实际上自然界只有92种天然元素,其他都是人造的。
92种天然元素再往上分化为上千万种分子。
现在化学界认为分子最少有一千多万种。
从一千多万种分子继续分化,导出上亿万种生物。
现在生物学界认为,加上已经灭绝的在内最少已经有上亿个物种,甚至更多。
可见,宇宙物质的演化过程是一个不断分化的同一过程。
这个分化过程必然使各个分化者呈现出某种重新合一的倾向,或者说,是达成某种统合结构的内能。
当任何物质一旦进行分化,它就有一种重新构合自己使之回归为一的内在要求,这个要求借以实现的方式是“感应”,这个要求得以实现的结果是“结构”。
越原始的存在,它的分化度越低,分化衍生的条件就越少。
所谓“条件”就是分化物,我们说越后衍的物种,比如人类,他越发展,他的生存条件就要求得越多,原因是他实际上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步步分化的后续产物,由此分化到终端阶段,分化开来的其他物类就都变成了他的存在条件,他必须把这些存在条件都拉来做为自己的生存依据,谓之“依存”,才能确保自身的存在。
所以,“条件”这个概念在哲学上是由于万物的分化进程导出的,重新结合为一的内在要求又导致所有的分化残体都构成分化物的条件,这就是为什么原子必须把它结合成分子,而分子演化到大分子后又必须把自身结合成细胞的原因。
相对于其他高度进化的生物而言,单细胞生物的分化程度较低,所需的生存条件格外简单,它们因而具有很强的生存力度,尽管它们的生存能力远不及后来出现的高等动物那么花样翻新。
在这里,值得强调的是,我们必须把“生存力度”和“生存能力”这两个概念加以区分,前者等同于“存在效价”,后者等同于“代偿效价”,二者决不可随便混淆,关键在于,它们非但不是等量关系,反而是反比例消长的。
人类在胚胎期也是由单细胞演化而成的,比如受精卵。
可是当细胞一旦分化,分化为神经细胞、肌肉细胞、骨骼细胞、上皮细胞、肝脏细胞等等,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胞就都无法单独生存了,它必须找到其他的分化产品,达成一个新的结构,闹出许多新的属性,才能勉强苟活。
因此,随着分化进程的发展,衍存条件与日俱增,同时为了达成对越来越多条件的占有,感应的程度就必须越来越发展,从而由感应状态逐渐发展到感知状态。
这是从宇宙物质的总体演化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一个基本理论模式。
在哲学上,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新的本体论模型。
我来简单解说一下本体论。
所谓本体论,是二千多年前的哲学家就开始讨论的问题,它要追问整个世界的存在本质是什么,例如“我们所面临的对象属于什么性质?”、“世界由什么组成?”等等。
那个时候的哲学家尚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精神存在本身也是一种客观存在,并且也有自己的特定属性,因此只去一味地追究我们身外世界的本体。
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柏拉图已经意识到,当你追究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所能使用的唯一的手段就是你的精神,后来说是你的理性,可是你的精神和理性本身有可能扭曲这个世界。
那么,如果你没有探讨清楚你的精神和感知、你的认识过程是什么,你就没有资格追问这个世界是什么,因为你一旦追问这个世界是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是被你的感知系统扭曲了的主观世界。
提出这个问题的典型代表人物是笛卡儿。
所以,笛卡儿的出现使哲学由本体论向认识论转化,也就是由唯物主义向唯心主义转化。
如果我们只是追究外部物质是什么,不去追究我们的感知方式是什么,那就是原始的唯物主义;如果我们发现,我们的感知过程必然扭曲对象,而在我们没有把这种扭曲对象的感知搞清以前,我们是没有资格追问世界是什么的,这时候就进入了唯心主义认识论时代。
毫无疑问,与唯物主义相比,唯心主义是更高级的人类认知的发展阶段。
总之,精神只不过是物质载体的一种求存代偿属性,人类所具有的精神和感知能力其实只不过是宇宙原始物质所固有的某种物性的增益延展而已,它并不是人类所独具的超自然品格。
建立这个基本概念,我们下面才好谈其他问题。
三
讨论“美的本质”,我们还必须建立一些最基本的哲学概念。
我们首先讨论“存在”概念。
哲学家总是讨论“存在之为存在”,那么“存在”这个问题为什么重要呢?我在这里要给出一个很重要概念,叫做“唯求存在”。
什么意思呢?世界上决没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东西,比如说“知是什么?”。
我说“知”不过是物质载体的弱化和分化所要求代偿的一种依存感应属性,它是物演序列趋于弱化和分化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
那么对于“知”,我们就找见了它的根本源头,对于“精神”的发展,我们就找见了有关它的自然演化的基本动向。
那么,“美是什么?”它也一定有一个跟“存在”相关的因素。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说,任何一种机能,或者说任何一个属性,只是为了求存,一旦失去了求存的用场,它就会被自然选择淘汰。
比如,老鼠遇到蛇,它会呆然不动,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胆小如鼠”的说法。
意思是说鼠类遇见了天敌立刻吓破了胆,连掉头逃避的反应能力都丧失尽净。
但是,现代生物学发现,凡是当时采取逃避动作的老鼠,都被蛇吃掉了,反而是呆若木鸡的老鼠活了下来。
因为,蛇的视力很差,老鼠如果呆在那儿不动,蛇就分辨不出那是一只老鼠还是一块石头,蛇决不敢贸然用自己的唇齿碰壁,因此它只好等对象动一动。
如果老鼠动了,蛇马上知道这是个送到嘴边的食物,当然会扑过去,那么这只老鼠大约是跑不掉的。
如果这个老鼠呆立在那里不动,蛇自己就会走掉。
那么,老鼠是不是知道蛇有这样差的视力,从而做出了一个机智的判断呢?不是的。
是那种比较勇敢的老鼠早就被蛇消灭了,或者说被自然选择淘汰了,只留下这些怯懦的鼠辈长存于世。
那么,老鼠为什么会这样呢?仅仅是因为这种状态适合于它的生存,应付了它的天敌。
属性是在基因里被固定的,比如说勇敢或者怯懦的动作反应方式都是在基因里被给定的。
那些基因比较勇敢的老鼠,见到蛇之后还可以灵活运动的,就被蛇消灭掉了;而那些基因组型表达为肌肉痉挛反应状态的,一见到蛇就唬得浑身强直、动弹不得的老鼠反而活了下来。
可见,所有的属性只是为了维系存在,且只有在与其生存形势相匹配的情况下才会得到保留和发扬。
达尔文的父亲是个医生,他非常了解这一点。
他从来不让病人忌口,他认为,病人想吃什么就是因为他体内缺什么。
我们自身的属性和需要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勉力求存”。
世界上没有任何属性和能力是多余的,如果某种能力不对这个载体存在本身有维护效应,就会被消除掉。
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唯求存在”,这在哲学上是一个必须理解的基本概念。
因此,哲学家总是谈“存在”,道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