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新生代女作家便从专注女性身体感觉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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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论坛NG NG 6女性身体写作,一个赛博时代的神话张明华u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西省井冈山大学基金项目/赛博女性主义文学研究0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J R 09012)。
一从新文化革命起,女性作家的作品意识中用自身身体的性意识和性伦理的颠覆来向男权菲勒斯体系的宣战就没有停止。
苏青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0,丁玲笔下苏菲性意识的初次萌动,王安忆的/三恋0中对女性情欲的大胆流露,再到林白、陈染的私人化写作,随后的卫慧、棉棉,更是旗帜鲜明地以性爱体验的书写讲述私人空间的女性特有的性体验和情感体验,并以此作为改变既定的男权体制,寻求生存,改变处境的有效武器。
然而,在2003年,木子美在互联网博客空间,发表名为5遗情书6的私人性爱日记,以写实的说法公开她与65个男人的性爱经历,大胆直白地诉说女性性体验和身体欲求,其中还详细叙述了他与广州一位著名摇滚歌手/一夜情0的性爱经过。
短短数月,木子美在博客网站迅速走红,/木子美0和/博客0被大量检索,甚至带来了中国的博客写作时代,/博客中国0,/博客中文站0曾因访问人口的激增而一度陷入赌车和瘫痪状态。
可以说,木子美的性爱日记火了,几千年来一度渴望苏醒的女性性意识和性伦理从未如此肆行无阻、酣畅淋漓地宣泄狂欢。
曾几何时,丁玲只能让苏菲在孤独中死去,王安忆、陈染的女性欲望书写在文坛的风波中欲言又止,以致卫慧的5上海宝贝6最后被禁。
而对于木子美,你可以攻击和批评,可以举起封锁/网络狐妖0大旗,但是你不能限制她的言说自由,/我是怎么生活,我就怎么记录,哪怕被干扰,被破坏,哪怕男人谈-木.色变。
0[1]作为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赛博女性主义的一个特例,木子美在虚拟的网络环境中,通过赛博空间的新媒体大胆裸露地表现自己的诉求,木子美的横空出世彻底直白地挑战传统的道德底线,游刃有余,前所未有。
这是网络对女性写作的眷顾,女性写作,在网络空间成为一个赛博的神话。
女性书写,在网络空间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展示着前所未有的本真和从容。
论析我国90年代的女性文学创作20世纪90年代是中国文坛上女性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时期,其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女性作家和作品。
这一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在多个方面都有着独特的贡献和价值,本文将就其主要特点和贡献进行论析。
一、主题突出,关注女性命运90年代,社会对女性地位和权利的关注度不断提高,这也反映在了女性文学创作中。
女性作家们把目光放在了女性身上,关注女性的命运。
她们用自己的笔,阐述着女性的世界、女性的内心和女性的生存状态。
女性文学作品中,常常都充满了对女性的关怀、关注和呼吁。
比如刘震云的《一地鸡毛》中,女主角柳薇为了有源源不断的钱,竟然选择了投身妓业。
而张抗抗的《一朝春尽》所描写的则是孤女芹子在封建家庭中的苦难,她们描写的是女性现实世界中的痛苦和无奈。
二、形式策略多样,多用、多元90年代的女性文学创作中,形式策略非常多样,很多作家们也在作品中尝试多种写作方式和手法,以达到更好的娱乐效果。
比如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他在这部作品中采取了“通俗而不俗”的写作风格,用生动活泼、富有新意的故事玩味颇深,使读者对其中大多数女性都拥有多个姘妇的震惊和感叹兼具。
而韩素音的《玩手机》则采用了叙事诗的形式,在其融合了诗、散文和传说的叙事风格中,令人耳目一新。
三、关注社会现实,受之影响90年代的女性文学创作中,很多作家都夹杂了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批判。
其中部分作品聚焦于中国当下社会的变革和审视,通过对社会现象的描写和分析,让读者更深切地了解社会的变革和人们的生活。
比如席绢的小说《候鸟离奇谋杀案》,她通过对瑞安一个经济落后的小县城的描写,生动地反映了90年代中国经济转型时期,农村城市的生活态度和变革,并用新的表达方式对人物、情节和风格进行了全新的设计和展开。
此外,王安忆的《长恨歌》和巫绣友的《十三妹》则是以历史为背景,反映了中国传统女性命运和人格解析。
在尊重和理解传统的基础上,两位女性作家为读者呈现了两幅不同的历史画卷。
论90年代女性“身体叙事”小说的身体意象作者:薛国栋来源:《陕西教育·高教版》2009年第05期90年代中国文坛出现了一种抢眼且颇具争议的文学现象——“身体叙事”。
在女性作家笔下“身体”成为了她们向男权文化宣战的一支鲜明旗帜。
她们把长期受压抑,受限制的“身体”当作了新的写作对象和手段,以身体来叙事,将叙事的笔触延伸到了长期以来禁锢的叙事禁区——身体以及与身体有关的感官体验。
女性话语下的身体意象什么是女性话语呢?笔者认为女性话语就是指以女性自己的立场关注女性的存在和发展的话语。
中国女性作家在20世纪90年代的市场情景下,从陈染、林白的私人化书写到卫慧、棉棉的享受身体现象的出现,再到目前木子美、竹影清瞳等通过网络媒体将其游戏一样的展示,她们分别将为身体意象同精神,欲望,消费,物质联系在了一起。
1.陈染、林白的“灵与肉”的融合20世纪90年代初期出现的以陈染、林白为代表的“私人写作”,从深度上和规模上都比80年代前进了一步,她们开始把男性在创作的文本中放逐到女性意识所支配下,只写女性个人经验生活以及个人相关的身体、欲望,力图通过女人自己的目光,自己认识自己的躯体,将身体,性,女性体验,自我经历坦诚的放在阅读的文本中。
陈染、林白的私人写作是精神的自由表达,体现了“灵与肉”的融合。
作者并不把身体展示当作目的而是把身体描写当作反抗男权文化的一种意识手段,精神仍是她们创作的主题。
陈染的作品常选用“镜子”来使女性自己认知自己,来逃离男性的视角。
《无处告别》中,男性眼里,瘦骨伶仃的黛二小姐,则在镜前看到了美:“她把手在自己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抚摸一下,一根根肋骨犹如绷紧的琴弦,身上除了骨架上一层很薄的脂肪……然后一双饱满的乳房却在黛二小姐瘦骨伶仃的胸前绽开。
”这种带有诗意化的描述,从而也使读者感觉到了女性身体那种独特的美,更凸显出了对男权文化的反叛。
林白《一个人的战争》中,讲述了一个女人的内心生活,多米是一个逃避生活的女人,但又同时挚爱生活。
走向女性心灵深处的执着摘要:通过重点分析90年代几位代表女作家的文学创作基本主题,强调社会的变迁必然会引领女性文学创作的主题前进,体现出对于女性在当代社会中的生存与思考,矛盾与困惑,最终的蜕变和成长,揭示出主题。
90年代女性文学创作在当代文学成功地图上的奇崛触目,不仅是一次历时久远的地壳运动的结果,还必将是另一次历时久远的地壳运动的开端,对于今后的女性文学创作乃至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创作都将产生及其深远的影响。
90年代女性文学,当引领着之后的当代女性文学创作以特立独行的精英姿态,傲视文坛的主流话语,执著地向内心、向女性的精神深处掘进,最终实现突围。
关键词:女性文学蜕变成长基本主题与深远影响女性文学突围一、女性文学创作的基本主题与思考(一)90年代女性文学创作的二元化每一个弱势群体或边缘群落总是希望在创作中发出自己独有的声音,中国女性多年来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自然也成就了其独特的写作姿态,女性写作呈现出一种二元的背离状态;一方面奋力地反抗与呼喊,另一方面则是挥之不去的虚弱与呻吟,就总能感觉到一丝无力,这是历史和现实的双重语境所决定的。
90年代的女性写作,总的来说呈现了两种走向:1、私人化写作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陈染、林白、海男等人,她们的文本被称为“私语创作”。
90年代的《私人生活》(陈染)、《一个人的战争》(林白)、《我的情人们》(海男),都呈现出一种女性的自恋状态。
她们沉浸于女性细密的情感世界与身体世界,以诗性的沉思来张扬女性意识,力图建立一个自足的爱与美的女性世界。
在这种热情幽闭的诗性吟唱中,她们以疏离现实图景、沉溺于自我世界的方式表达了对男性主流社会的背离和颠覆。
2、拆解与讽刺以徐坤等女作家为首的女性写作则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体察男权社会的强悍与冷酷,于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拆解男女平等的神话。
她们的文本对现代女性独立自主的虚妄地位给予沉重而冷酷的粉碎,让男性主流社会铁青的面目暴露无遗。
(二)挣扎与思考贯穿90年代女性文学创作基本主题90年代女性写作的飞翔姿态尽管壮美,却不尽自由,它仍然负载着沉甸甸的历史与现实。
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写作的一些特征
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写作主要表现出以下一些特征:
(1)这些女性作家在其小说文本中,努力张扬“性别意识”.把女性作为一个有性别特征的社会群体和文学群体,以颇为成熟的方式与丰富的形态,冲出“男权话语中心”和“女性规范”。
表现出充分的性别意识和性别自觉。
(2)她们的小说背对广阔的社会人生舞台,独向女性的心灵世界,与小说创作的“客观化”潮流分庭抗礼。
表现出浓厚的“主观化”倾向,刻意表现出女性特有的生存体验和深层意识。
(3)由于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最重要的变迁便是急剧推进的商业化与都市化的进程。
在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写作中也反映出都市故事的飘忽甚至荒诞。
她们不仅借助非写实的手法去书写都市与都市女性的性别经验,而且敏锐地反映出当代都市生活特有的社会文化景观。
20世纪90年代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再解读姚 溪 追溯当代文学发展的历程会发现,以身体为视角展开的创作和文学批评兴盛于20世纪90年代。
彼时长期以来的文学共名与失语状态逐渐消解,西方女性主义理论被大量译介,大众消费欲望的膨胀刺激文学创作抒发多重价值观,导致部分作品相较于早期而言更显世俗化、个人化、物质化倾向,而以自我书写为表达途径的“身体写作”成为这种倾向的典型体现。
以陈染、林白、徐小斌、虹影、卫慧、棉棉、周洁茹为代表的女作家在90年代的文坛崭露头角,她们率先将女性个体生存经验融入创作,躲避甚至背离宏大叙事和传统性别规则,张扬官能感受,譬如性、性取向、性暴力等,这就要求她们以此种身体全景描写为基础还原真实又丰富的妇女情感,引导笔下的主人公走出主流叙事和男性叙事的双重迷阵。
但是,学界对于“身体写作热”褒贬不一,从不同角度评说,人文主义赞扬的身体表达或许就是道德立场批判的身体想象。
反思由此产生: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如何接纳并阐发了西方身体理论?它是否已经变异为商业形态的躯体暴露?反之,评论家的视野是否存在盲区?应当遵循怎样的研究思路才能提炼出“身体”背后的身份意识?今日对于既有学说、作家作品、名家评论进行再解读,是为了引发反思与共鸣,同时为新的身体写作提供叙事思路。
而再解读的第一步便是正视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复杂面相,因为它实际展示的是90年代中国知识妇女的个人现代性体悟,其本质是作家对人生境遇的理解,对女性生存处境的艺术再现。
一、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在阐发中演进的历史产物“身体写作”最早由葛红兵在1996年寄给作家棉棉的信件中提出,原用于概括后者的写作风格,且将其看作是棉棉作品的独有特征。
①这一概念流传开来后被研究者加以发散,泛化为一种对文学主题的分类。
目前学界普遍认同“身体写作”营造出闭塞空间,群体意识与公共场所藏匿或消失,个性告白、欲望诉说、身体呢喃陆续登场,女性的性与爱的心理和行为在此间展露无遗。
论90年代的女性写作90年代是女性写作领域的重要时期。
在这个时期,女性开始更多地关注和反思自己的生活、身份和处境,并通过文学来表达自己的声音。
本文将探讨90年代女性写作的主要趋势、主题及其影响。
一、主要趋势90年代女性写作的主要趋势是多元化和多样性。
女性开始探索和表达更多元化的经验和观点,并从不同的角度探讨女性的身份和处境。
这些女性写作包括不同的体裁,如小说、诗歌、自传、随笔等。
此外,女性写作者也开始展示出更多的个性和独特性,呈现出更为鲜明的个人特色和个性魅力。
二、主题90年代女性写作的主题是多样的。
其中最为突出的主题是家庭、性别、身份和文化。
女性写作者开始关注家庭生活、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母女关系。
而在性别方面,女性写作者则探讨了男女之间的力量平衡和性别歧视等问题。
女性写作者还开始反思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尝试探索自我意识和自我解放。
此外,女性写作者还关注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等问题,并表达了对多元文化的探索和尊重。
三、影响90年代女性写作对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是深远的。
通过女性写作的表达和探索,女性逐渐获得了更多的自我主张和独立性。
女性作家的创作也开始被更多的读者所关注和认可,进而塑造了一个新的文化风貌。
通过女性写作的反思和表达,社会和文化也逐渐意识到了女性在文化和社会建设中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90年代女性写作代表了女性在文化和社会发展中的一次大胆尝试和探索。
在女性写作的引领下,女性逐渐获得了更多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并通过文学为社会和文化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XXX《中国当代文学》离线作业答案如何正确的认识和评价“身体写作”XXX《中国当代文学》离线作业答案请根据以下材料作答:“身体写作”又称“美女写作”、“下半身写作”,是90年代中国当代文坛上一个沸沸扬扬的文学现象。
与传统写作相比,“身体写作”的“欲望化叙事”和“情色书写”形成了一种极度张扬的性感风格。
从XXX、棉棉、木子美到竹影青瞳,感官化的叙事愈来愈明显,“身体转向”与“消费美丽”成立一种市场文化症候和大众伦理动向。
但当我们从学理性的角度出发则会发现,“身体写作”的出现是有及其深厚的生理、心理学基础的,通过“身体写作”,我们可以探悉社会文化转型和当代文学的变迁。
作业名称:如何正确的认识和评价“身体写作”。
作业要求:1.以小论文的格式书写。
2.说明核心观点并进行阐释。
3.字数要求为800—1000字。
4.没有同意答案,请勿抄袭。
如何正确的认识和评价“身体写作”身体,欲望,性,它一方面是绝对个人化的私密,一方面又是巨大的社会资源和文化资源;它一方面关联着人的肉体和精神,一方面又牵涉着自然和社会,是许多情况下至关重要的公众问题和话题。
“身体写作”其实就是颠覆男权的写作,把没有经过男人过渡的世界感性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它是对感性全方位的强调,但对“性”的问题上的不适应;它是以女性的欲望,形体感觉为写作对象的写作。
一、“身体写作”现状“身体写作”是消费时代的产物。
其产生和壮大都受到了消费观念的巨大影响。
在消费文化中,躯体被认为是快乐的载体。
“身体写作”对商业价值的追逐更胜于女性自身的身体的解放与升华,它使身体成为与任何其他商品一样成为消费对象从而贬值为符号。
到最后,身体被简化成立性与欲望的代名词,所谓的身体写作也成了性与欲望的宣泄渠道,并在商品意识和网络媒体的双重蛊惑下,宣布了一个身体消费时代的来临。
而在这个身体消费的时代里,所谓的身体写作也就成了性与欲望的宣泄渠道,从而失去了其应有的价值和地位。
二、如何正确看待“身体写作”。
20世纪90年代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再解读姚㊀溪㊀㊀追溯当代文学发展的历程会发现ꎬ以身体为视角展开的创作和文学批评兴盛于20世纪90年代ꎮ彼时长期以来的文学共名与失语状态逐渐消解ꎬ西方女性主义理论被大量译介ꎬ大众消费欲望的膨胀刺激文学创作抒发多重价值观ꎬ导致部分作品相较于早期而言更显世俗化㊁个人化㊁物质化倾向ꎬ而以自我书写为表达途径的 身体写作 成为这种倾向的典型体现ꎮ以陈染㊁林白㊁徐小斌㊁虹影㊁卫慧㊁棉棉㊁周洁茹为代表的女作家在90年代的文坛崭露头角ꎬ她们率先将女性个体生存经验融入创作ꎬ躲避甚至背离宏大叙事和传统性别规则ꎬ张扬官能感受ꎬ譬如性㊁性取向㊁性暴力等ꎬ这就要求她们以此种身体全景描写为基础还原真实又丰富的妇女情感ꎬ引导笔下的主人公走出主流叙事和男性叙事的双重迷阵ꎮ但是ꎬ学界对于 身体写作热 褒贬不一ꎬ从不同角度评说ꎬ人文主义赞扬的身体表达或许就是道德立场批判的身体想象ꎮ反思由此产生: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如何接纳并阐发了西方身体理论?它是否已经变异为商业形态的躯体暴露?反之ꎬ评论家的视野是否存在盲区?应当遵循怎样的研究思路才能提炼出 身体 背后的身份意识?今日对于既有学说㊁作家作品㊁名家评论进行再解读ꎬ是为了引发反思与共鸣ꎬ同时为新的身体写作提供叙事思路ꎮ而再解读的第一步便是正视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复杂面相ꎬ因为它实际展示的是90年代中国知识妇女的个人现代性体悟ꎬ其本质是作家对人生境遇的理解ꎬ对女性生存处境的艺术再现ꎮ㊀㊀一㊁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在阐发中演进的历史产物身体写作 最早由葛红兵在1996年寄给作家棉棉的信件中提出ꎬ原用于概括后者的写作风格ꎬ且将其看作是棉棉作品的独有特征ꎮ①这一概念流传开来后被研究者加以发散ꎬ泛化为一种对文学主题的分类ꎮ目前学界普遍认同 身体写作 营造出闭塞空间ꎬ群体意识与公共场所藏匿或消失ꎬ个性告白㊁欲望诉说㊁身体呢喃陆续登场ꎬ女性的性与爱的心理和行为在此间展露无遗ꎮ循此定义ꎬ20世纪90年代多位女性作家的书写都能被纳入讨论ꎬ学者亦将作家作品二次梳理ꎬ把多个颇具争议的文学现象归入 身体写作 的子门类ꎬ如 下半身写作 器官书写 宝贝文学 等ꎮ不过当女性身体写作被视为 女性身体 和 妇女写作 的结合时ꎬ身体概念则被简化ꎬ容易得出如下结论: 身体写作就是女性的性写作ꎬ就是由女性赤裸裸地暴露以及卖弄自己性经历的写作ꎮ ② 身体写作在中国成为 性写作 的代名词ꎮ ③ 女性用血肉之躯充当写作依据的逻辑ꎬ通过写28DOI:10.16551/j.cnki.1002-1809.2020.01.011当代作家评论㊀2020年第1期①②③葛红兵:«轻快的柔板»ꎬ第56页ꎬ石家庄ꎬ花山文艺出版社ꎬ2002ꎮ彭亚非:« 身体写作 质疑»ꎬ«求是学刊»2004年第4期ꎮ闫真:«身体写作的历史语境评析»ꎬ«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ꎮ作放纵自己的躯体生命ꎬ已成为女性占有文学领地的手段之一ꎮ ①一旦女性的 身体 专指性行为时ꎬ 性别性 身体 写作 这一连串创作者关注的话题及评论家青睐的批判角度则丧失互相依存的关系ꎮ为确定 身体写作 的具体所指ꎬ不妨将 身体 还原到不同的话语场景中去ꎬ它既可能是传播作家意志的媒介ꎬ在女性自我探索的过程中获得表达权ꎬ而围绕它展开的系列写作ꎬ包括但不限于性征㊁疾病㊁创伤㊁饥饿㊁逃离叙事等都有了别样的文化意义ꎻ它也可能是单纯的写作客体ꎬ生理身体和 被塑造 的身体在文本中融合ꎬ作者借此袒露女性的本位体验和社会体验ꎬ进而展现两种体验之间的冲突ꎬ身体顺势成为抗争力与压制力相斗相容的空间ꎬ肉身性便在文化的场域中得以升华ꎮ尽管身体写作不断地流变异化ꎬ但身体始终是文学作品中的线索㊁意象㊁能指ꎬ毋论是被强调还是被遮掩 缺席本就是特殊的在场形式ꎬ它无法摆脱长期以来背负的文化寓意ꎬ正如文化的集聚离不开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身体ꎮ因此ꎬ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现象是当代文化文学演进的阶段性产物ꎬ实属独一无二ꎬ却非横空出世ꎻ它质疑主流的性别秩序ꎬ亲近边缘群体和民间文化ꎬ引入性消费㊁性娱乐观念ꎬ创造性地反叛80年代掺杂现代国家意识的女性文学书写ꎮ女性身体话语是妇女革命话语的一部分ꎬ在20世纪80年代的背景下表现得尤其明显ꎬ因为 女性解放问题转换为女性与 国家 ㊁与 人 的启蒙关系的问题ꎮ ②作为国家政治经济形态的 现代性 极大地启发了80年代女性文学创作ꎬ知识分子对妇女解放的思考迎合一种趋势: 女性的自立精神与国家的文明建设息息相关ꎬ社会的需求正是女性的需求ꎮ ④张洁㊁张辛欣致力于塑造女精英形象ꎬ试图将女性声音召回显性文本ꎬ但她们以男性话语为模板将女性的诉求定位于精神而几乎忽略肉身ꎮ同时期的男作家楚良㊁魏继新乐于刻画花木兰般的女英雄ꎬ模糊的双性意识代替女性特质ꎬ承载女性欲望的身体沦为陪衬ꎮ这样自发的创作宗旨并非偶然ꎬ而是针对男权传统中妇女性工具形象的去污名ꎮ但是作家并未解答女性的身体从被奴役状态中解放后会行使怎样的主体权力ꎬ恰恰相反ꎬ他们再度圈限㊁压抑身体表达ꎬ 让 女人是人不是性 的愿景落空为 女人不要性 的创作ꎮ ⑤张洁写于80年代初期的小说«爱ꎬ是不能忘记的»便是一个例子ꎬ文中老干部的妻子ꎬ通过牺牲性爱来换取博爱的清教徒式献身ꎬ只赢得女性地位上升的虚像ꎮ与之相似ꎬ竹叶的小说«蜕»描述乡村女孩阿薇的爱情选择ꎬ最终女孩嫁给崇尚科学㊁不拘于旧制的情人ꎬ离开了有着保守乡土意识的前夫ꎻ表面上ꎬ女性不再彷徨于 启蒙 和 反启蒙 的中间地带ꎬ但她的身体实际是 被启蒙 的对象ꎬ未能在现代化进程中突围 物化 格局ꎮ可见ꎬ两位作者既已受到新启蒙主义文化的熏陶ꎬ尝试以身体解放呼应人性解放ꎬ但又不由自主地把身体置放到人性的对立面以此凸显精神性对物质性的超越ꎮ性别写作中产生的困惑不仅来自文学外部的思想争论ꎬ还来自作家的 现代性 迷思 家国视野的扩大㊁市场格局的改变㊁伦理观念的变迁带来情感焦虑ꎮ80年代的女性意识根植于传统与现代间的矛盾心态ꎬ一系列新锐却稚嫩的叛逆姿态ꎬ表明 让身体无拘无束地说话 尚为实验性的实践ꎮ与90年代的严肃文学书写构成映衬或者互文的是通俗文学与影视内部的爱情话语 普遍出现了建构理想化爱情乌托邦的倾向 ꎮ⑥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ꎬ 女人 集体 含混的启蒙式叙事导致矛盾愈演愈烈ꎬ女作家一方面排斥男性中心话语ꎬ另一方面力图传递女性群体内部的感受与经验ꎬ 女人 成为了 个人 ꎬ新的身体写作由此诞生ꎮ«一个人的战争»(林白)㊁«无处告别»(陈染)㊁«花纹»(海男)开拓女性身体话语的存在维度ꎬ这些创作通常不会将男性角色刻板化抑或过分渲染两性的对峙ꎬ大都选择进38㊀2020年第1期㊀当代作家评论①②⑤⑥杨莉馨:« 身体叙事 的历史文化语境与美学特征 林白㊁埃莱娜 西苏的对读及其它»ꎬ«中国比较文学»2002年第1期ꎮ④㊀乔以钢等:«性别视角下的中国文学与文化»ꎬ第211㊁213页ꎬ北京ꎬ经济科学出版社ꎬ2017ꎮ陈宁:«女性身体观念与当代文学批评»ꎬ第143页ꎬ天津ꎬ南开大学出版社ꎬ2014ꎮ李静:«比较视域中的国产剧大女主戏爱情叙事»ꎬ«艺术广角»2019年第3期ꎮ入纯粹的私人空间去消解异性的在场性ꎮ在此空间内ꎬ男权文化中被视为禁忌㊁隐藏和污秽的女性躯体秘密浮上纸面ꎮ但是ꎬ这种逃避式书写手法无法消除他者的魅影ꎬ以引致女性人物不断追问身份究竟象征着什么ꎬ使得她们的身体写作遗世独立ꎬ挟带忧郁气质和否定色彩ꎮ王侃曾分析道:自90年代起ꎬ中国女性主义作家和批评家被 现代性 裹挟ꎬ以追求女性的现代性为宗旨进行创作和评论ꎬ却无法清晰地意识到所批判的二元性别结构正是由现代性来界定的ꎮ①重新解读时应当注意女性个体对 现代性 的思考掺杂了后现代甚或反现代的观点ꎬ这些观点深藏于看似被动㊁魔幻㊁消极的身体话语中ꎮ例如«羽蛇»采用超现实手法记录下家族中五代女性的生命体验ꎬ 她们 的历史不再是宏大叙事口中的必然结果ꎬ而是随机的㊁梦呓般的影像重叠ꎬ尽管人物的结局悉归悲剧ꎬ但作者徐小斌显然不认为女性的自我救赎道路就此告终ꎬ她辩护道: 羽蛇 是支撑人类从远古走到今天却被今人遗忘的古老精神 ꎬ②这种精神正是女性ꎬ准确说是人性的政治诉求和文化关怀的凝聚ꎮ揭示被隐藏的身体历史不仅让女性意识到 现代性 陷阱ꎬ还鼓励女性通过书面言说进行创伤修复ꎬ创制自身的启蒙话语ꎬ继而完善主体建构ꎮ身体写作之所以能够成为显性的文学现象ꎬ与西方女性主义身体理论的传入有直接联系ꎮ首当其冲的是法国女性主义学者埃莱娜 西苏(HélèneCixous)的阴性写作理论ꎮ身体在理论视野里由单薄的生物符号蜕变为女权承载物ꎬ不仅是描绘重点与审美客体ꎬ同样是一套反常规话语ꎻ由此表明女性身体写作具有双重性ꎬ既借助文学美感对身体进行创作实践ꎬ又强调特定时空背景下的身份遭遇以达到批判目的ꎮ就西苏的理解ꎬ社会训诫造成女性身体异变ꎬ受损的身体激发反抗情绪ꎮ这一理论的传播度之广㊁影响力之大ꎬ以至于成为中国讨论身体写作现象时引用率最高的文献之一ꎮ然而ꎬ国内学者在接纳的进程中进行误读ꎬ甚至把西方理论直接套用于中文文本并将出现的差异归结为中国作品的 不正宗 ꎬ反而招致对 身体写作 的误判ꎮ如果以西苏的论点阐释90年代后期卫慧㊁棉棉的创作ꎬ就会出现悖论ꎬ诸如下面的观点 貌似前卫的姿态其实是强化了男性统治的逻辑ꎮ ③但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作者不曾像她们成长于后 文革 时期的前辈 同样以书写身体而闻名的陈染等 背负厚重的文化枷锁ꎬ而是主动地让身体出镜以此彰示自由ꎻ因此ꎬ西苏观察到的被男性视角遮蔽㊁被父权力量禁锢的躯干不完全等同于卫慧们畅想的 对各种欲望顶礼膜拜 ④的身体ꎮ20世纪90年代的身体写作并非彻头彻尾的西方理论中国模仿ꎬ其实质是个体需求㊁本土身体观㊁域外身体论的杂糅ꎮ作家在接受之初便进行阐发ꎬ以林白为例ꎬ她提倡的 一个人的生活 肖似伍尔夫所说 一个人的房间 ꎬ却在 房间 上凿开一扇门ꎬ让女性在男性性别停止的地方继续思考ꎻ崇尚的 超性别 理念显然是对 双性同体 的中国化改装ꎬ道教文化 阴阳同一 的加入把女人的意识归入人的意识ꎻ创造的 致命飞翔 让西苏的名言 用语言飞翔 有了一个戏剧化版本ꎬ文本内阉割菲勒斯的举止照应文本外作家试图 杀死 父权的心理ꎮ毋论退居到私人乐园还是享受着肉身快乐ꎬ作品里不断闪现着需求㊁疑问ꎬ以及需求未被满足和疑问未被解答而生成的愤怒ꎬ那么主人公疯狂的身体行为㊁极致的性爱体验都能被解释为发泄愤怒的途径ꎮ此番叙事响应法国后结构女性主义的论点 女性通过写动态的性特征返回自己的身体 ꎬ⑤也具象化萦绕在女性心头的 (后)现代性 迷思ꎮ林树明曾总结道: 严肃意义上的写作应是 上半身写作 和 下半身写作 的融合ꎮ ⑥身体写作强调身心一体ꎬ重在凸显女性写作在文学界和人类书写史中的不可替代性ꎬ以 我手写我心 的方式探寻富有内涵㊁充满张力的中国妇女文化ꎮ48㊀当代作家评论㊀2020年第1期①②③④⑤⑥王侃:«反现代性㊁阶级分析与 后人类 当下性别写作研究的理论检讨»ꎬ«当代作家评论»2018年第6期ꎮ徐小斌:«我写作ꎬ因为我对世界有话要说(下)»ꎬ«名作欣赏»2017年第7期ꎮ朱国华:«关于身体写作的诘问»ꎬ«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ꎮ卫慧:«像卫慧那样疯狂»ꎬ«钟山»1998年第2期ꎮ法 埃莱娜 西苏:«美杜莎的笑声»ꎬ黄晓红译ꎬ张京媛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ꎬ第189页ꎬ北京ꎬ北京大学出版社ꎬ1992ꎮ林树明:«关于 身体写作 »ꎬ«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ꎮ㊀㊀二㊁ 互窥 与 自窥 90年代前期女性身体写作现象陈染㊁林白们是20世纪90年代身体写作的首批实践者ꎮ她们的身体话语略显幽闭㊁隔离ꎬ有意识地以语言为边界圈定了性别文化范畴ꎮ先锋女性勾勒己身时不再依附于她们眼中男性他者所创造的 女性躯体修辞学 ꎬ①偏好通过群体内部 互窥 和镜前 自窥 看见身体全貌ꎮ交织的女性目光编织私密集聚地ꎮ从大环境上看ꎬ主人公们杂居在无人的红色阁楼(«回廊之椅»林白)㊁尼姑庵(«与往事干杯»陈染)㊁寡妇屋(«私人生活»陈染)ꎬ与母亲同住ꎬ邻里多以女性及未成年儿童为主ꎬ狭长走道组成的保护圈内俨然是微缩的母权社会ꎮ就具体环境而言ꎬ主人公们常常会躲进浴缸㊁被子㊁窗帘等遮蔽物ꎬ她们因受到二次保护而获得安全感ꎬ由此产生的愉悦演变为自慰等主动的欲望表达举动ꎮ茱莉亚 克里斯蒂娃(JuliaKristeva)提出如是见解:母亲即为子宫空间(chora)ꎬ她先于定型出现ꎬ并为定型之基础ꎬ意味着缺失ꎻ胎儿作为子宫的占有者宣告了对母体的所有权ꎬ而母体被动地失去了参与创造的资格ꎮ②与之类似ꎬ小说中女性安居于昏沉窄小的房间ꎬ令人联想到胎儿蜷曲于子宫ꎬ但作为 母体 的私人空间不再需要 被填充 ꎬ由于身体话语不断延伸ꎬ女性的身体空间已成为专属女性的表达空间ꎮ身体一方面彰显 所在 ꎬ空间递进等同于自我经验的逐渐实体化ꎬ以 子宫 身体 浴缸 房间 为轴点逐渐扩展的纯女性空间既是情感战争的战场也是精神自白的讲台ꎬ承担了多元文化含义ꎻ另一方面显现 非在 ꎬ为避免被男权窥视ꎬ女性个体或团体自愿生活在封闭环境内ꎬ活动区域窄小ꎬ社交关系单一ꎬ她们对外部世界的抗拒以及外部世界对她们的放逐共同导致了困境:女性身体话语难以流动到权力场ꎮ不同年龄层女性的创伤重现了当代社会背景下妇女身体成长与衰老的故事ꎮ«私人生活»里因丈夫家暴单眼失明的长工奶奶被雇主解聘ꎬ母亲从充满理想的大学生渐变为冷漠妇人ꎬ正值盛年的禾寡妇葬身火海ꎬ主人公倪拗拗成为精神病患者ꎮ老中青少四代人互为对照ꎬ互相凝望ꎬ表面荒诞的女性消亡史浓缩了一辈又一辈中国妇女的成长历史ꎬ即向男权发问㊁妥协继而以失败告终的一生ꎮ同时ꎬ陈染给消极的悲剧角色们赋予了积极属性ꎬ例如倪拗拗的疯子身份ꎮ疯癫叙事将身体话语引入看似异常的表达维度ꎬ因为 非理智的言语混合真假想法ꎬ违反社会人行事说话必须遵循的现行秩序 ꎬ③所以作者趁势将内心的抵拒诉求投射在不受话语权钳制的疯子的身体上ꎬ以此怒斥现实ꎮ从一个角度看ꎬ以极端姿态怀疑主流意识中的女性定位ꎬ肖似艾米莉 狄金森(EmilyDickinson)的写作主张 道出真理但宜倾斜地讲 (TellalltheTruthbuttellitslant)ꎻ④从另一个角度分析ꎬ新新狂人的叛离行为并不强调失调的民族话语体系ꎬ而是展示女性的生产生活状态ꎬ尽管显现的身体话语略显梦幻ꎬ但传递出的女性意识极具创造性和现实意义ꎮ身体话语在 互窥 中搭建私人世界ꎬ发掘个体历史ꎬ进入 自窥 情境后ꎬ身体以后现代姿态和全新的女性视角尝试突破男权束缚ꎮ林白在创作中多次将镜子作为媒介来表现主人公的自恋情结:林多米在暗处观察镜子中的身体(«一个人的战争»)ꎬ 她 对着镜子把自己嫁给自己(«同心爱者不能分手»)ꎬ二帕看着镜中面容忽然感受到性魅力(«瓶中之水»)ꎮ拉康认为人借由镜子确认主体时ꎬ主体也发生异变ꎮ⑤因而女性在与自我的对视中获得主体性ꎬ但主体性仅是镜中的虚幻存在ꎬ既包含真实的肉眼所见也包含自我他者化的想象ꎮ追问镜中奇遇对身体写作的影响时ꎬ首先应该关注到上世纪90年代的 文化镜城 现象ꎮ戴锦华表示 镜子 垒筑的文化空间内幻影重重ꎬ每一次主动地反抗ꎬ间或成就一次被动地屈58㊀2020年第1期㊀当代作家评论①②③④⑤南帆:«文学的维度»ꎬ第164页ꎬ上海ꎬ上海三联书店ꎬ1998ꎮJuliaKristevaꎬPsychoanalysisandModernityꎬNewYork:StateUni ̄versityofNewYorkPressꎬ2004ꎬp.103.法 米歇尔 福柯:«疯癫与文明»ꎬ第47页ꎬ刘北成㊁杨远婴译ꎬ上海ꎬ上海三联书店ꎬ2007ꎮEmilyDickinsonꎬTheCompletePoemsofEmilyDickinsonꎬBostonꎬNewYorkꎬLondon:BackBayBooksꎬ1976.p.127.澳 赖特:«拉康与后女性主义»ꎬ第34页ꎬ王文华译ꎬ北京ꎬ北京大学出版社ꎬ2005ꎮ服ꎬ对权力的突围容易导致意料之外的沦陷ꎮ① 以镜自窥 虽然构造出理想的身体图景ꎬ但被置于权力框架内ꎬ仍呈现迷失感和无序性ꎬ那是女性意识自愿远离主流却被主流裹挟的具体表征ꎮ从身体同一的角度看待 自窥 ꎬ会发现女性的个人身份和社会身份有着矛盾对立的一面ꎬ所以她们才退至私人领域以坚守自身的完整性ꎮ不容忽视的是ꎬ身体的分裂也因此产生ꎮ自我分裂在女性文学发展的过程中有迹可寻ꎬ从丁玲笔下的灵肉冲突ꎬ到 十七年 文学中 无性别 叙事与性别意识间的偏差ꎬ再到80年代后期ꎬ铁凝㊁王安忆通过还原女性的复杂面目来解构男性文本中被简单化的女性形象ꎮ90年代以降ꎬ自我的分裂转变为身体的分裂ꎬ镜前主体和镜中客体形成比照ꎮ«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方方)写女青年黄苏子受父亲冷暴力和男同学报复后分裂出名为虞兮的副人格ꎬ白天当白领ꎬ夜晚当暗娼ꎬ最后惨死在嫖客床上ꎮ黄苏子透过镜子与虞兮相见: 另外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ꎬ脖子洁白ꎬ胸部高耸ꎬ圆润的弧线从腰滑向臀部 ꎻ 镜前的这个人ꎬ黄苏子便再也认不出来了ꎮ她是那样的鲜艳和奔放ꎬ又是那样的做作和俗气ꎮ一个清清冷冷的黄苏子仿佛不翼而飞ꎮ ②象征 超我 的黄苏子克制个性ꎬ作为 本我 符号的虞兮放纵个性ꎬ主体与客体剑拔弩张ꎬ既不能做出抉择也无法继续前行ꎬ使得个体徘徊于镜像重围ꎮ虚构的文学写作中ꎬ镜子还可能照见与照镜人关系匪浅的亲友ꎮ女作家通过塑造同性爱侣来传递身体内部的分裂意识ꎬ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私人生活»中倪拗拗的镜前回眸ꎮ镜中人作为镜前人的投影处于永恒的被创造和再创造状态ꎬ前者是后者内心深处被社会压抑的无意识的化身ꎬ后者则视前者为互补㊁为缪斯㊁为知音㊁为偶像ꎬ在强烈的自恋和自卑情感作用下ꎬ两者可能融为一体ꎬ也可能产生超越性别的爱恋ꎮ镜前人凝视镜中人ꎬ镜中人反窥镜前人ꎬ 看 与 被看 生成互动ꎬ缺失的群体认同经由 互看 得到补偿和显现ꎻ比如倪拗拗曾说ꎬ 禾(倪的同性恋人)属于我心中一座用镜子做成的房子ꎬ我在其中无论哪个角度ꎬ都可以照见自己ꎮ ③林白赋予镜子更为深远的跨时空意义ꎮ«一个人的战争»讲述林多米造访广西ꎬ被当地一座红色阁楼吸引ꎬ想象阁楼中曾经住着一位多情女郎ꎬ随即梦中女郎召唤林多米来到一间布满镜子的房间并预言了多米的未来ꎬ此时女郎的身份才被揭晓ꎬ她正是林白另一部作品«回廊之椅»的主人公朱凉ꎮ生活于40年代的朱凉和生活于80年代的多米 因镜结缘 ꎮ单看字面ꎬ镜子是连通多米想象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工具ꎻ深入分析后察觉镜子更像是时间轴上 现在 的起点和 过去 的终点ꎬ来自不同时空的女性身影在此交叠ꎬ从此不再区别镜前人或镜中人ꎬ留存下的只是女性命运共同体ꎮ进一步思考ꎬ时光在流逝但身体却停滞不前ꎬ这说明私人视域里的身体似乎脱离了宏观历史与集体记忆ꎬ依托个人体验和非线性叙事去颠覆不平等的权力等级ꎬ开辟两性和谐的世界ꎮ种种 颠覆 开辟 的想法付之于文学实践成为身体写作中的逃离叙事ꎮ文本中的背离设想分为两步ꎬ即逃出家庭和家国ꎮ家庭是亲密关系的主要载体ꎬ正如娜拉离开家庭意味着 主人 玩偶 式的男女婚姻规则被倾覆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ꎬ子女离开家庭意味着约定俗成的父女和母女关系被改写ꎮ恋父与弑父情结㊁恋母与厌母情绪在身体写作中循环出现ꎮ以«饥饿的女儿»(虹影)为例ꎬ生父的不知去向㊁养父的不闻不问令原本崇奉父权指导的六六感到恐慌ꎬ她开始为自己寻找一个强权形象 已婚历史老师 来代替父亲ꎮ作为秘密情人和精神导师的历史老师只把和六六的一段情看作艳遇ꎬ不辞而别ꎬ之后便猝然离世ꎮ自此ꎬ亲缘父亲㊁社会父亲和精神父亲都不复存在ꎬ刺激着六六发出 弑父 宣言: 三个父亲都负了我ꎮ ④然而ꎬ 弑父 并非终点ꎬ根深蒂固的父权意识让她无法成为彻底的女性主义者ꎬ而是在挣脱父权压迫和赢得父权肯定的旋涡间沉浮ꎬ因此六六的逃离路线异常曲折 她因 失去父亲 而远离家乡ꎬ又因68㊀当代作家评论㊀2020年第1期①②③④戴锦华:«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ꎬ第68页ꎬ南京ꎬ江苏人民出版社ꎬ1999ꎮ方方:«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ꎬ第41-42页ꎬ北京ꎬ人民文学出版社ꎬ2015ꎮ陈染:«私人生活»ꎬ第134页ꎬ北京ꎬ作家出版社ꎬ2010ꎮ虹影:«饥饿的女儿»ꎬ第95页ꎬ北京ꎬ知识出版社ꎬ2003ꎮ为与 父亲 和解回到家乡ꎬ而 父亲 已死她便再次远走ꎮ通过刻画进退两难的境地ꎬ虹影诉说中国女性依恋中暗含抵制的身体行为和焦虑心理ꎬ这是西方女性主义理论未曾留意的ꎬ也是主流群体历史不曾关注的ꎮ母亲一改刻板的奉献者形象ꎬ以矛盾面目现身:既是女性之源也是父权帮凶ꎮ母亲将饥饿㊁生活经验㊁敢爱敢恨的个性传递给六六ꎬ后者在学习前者的过程中确认了主体性ꎬ 母亲 女儿 成为女性亲密关系的集中体现ꎮ可是母亲只获得局部的身体解放ꎬ她默认父权约束ꎬ并将忍辱负重的生存法则教授给女儿ꎮ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饥饿伴随母女的前半生ꎬ但不同于母亲ꎬ女儿 审视干瘪乳房 ꎬ① 享受欲望冲动 ꎬ② 占领精神优势 ꎬ③进而与饥饿和解ꎮ逃出家庭这个父权小集体成为六六们的必经之路ꎮ逃离叙事继续深入ꎬ20世纪90年代前期的女性身体写作一则疏远国家话语ꎬ消解主流叙述的权威性ꎬ二则袒露个性特征ꎬ挑战男权叙事的不可侵犯性ꎮ婚变㊁童年创伤㊁独居生活等琐事频频入镜ꎬ让大时代背景下老百姓的小日子鲜活灵动起来ꎮ«与往事干杯»记录黛二在尼克松访华当天的见闻ꎬ她 拿起«人民日报»ꎬ映在脑子里的却是童年的黑白拓片画 ꎮ④«破开»(陈染)里的黛二说: 孤独与我是一种最深刻的情感方式ꎬ它几乎成为我血液里换不掉的血型ꎬ与生俱来ꎮ ⑤逃离叙事是在私人经验和公共文化缝隙之间的写作ꎬ尽管个人之于家庭与家国的所属关系逐渐淡化ꎬ但两者绝非敌对ꎮ受 文化镜城 影响ꎬ事物意义不再泾渭分明ꎬ官方话语与民间话语㊁精英阶级与普罗大众存在摩擦但也可能融合乃至调换ꎮ破除非此即彼的对立ꎬ我们理当意识到国家对私人空间的构建作用以及市场对私人叙事的猎奇心态潜性影响了90年代的身体创作ꎬ尽管以女性为本位的写作并不关注宏大叙事ꎬ但其亦是通过介入时下文化语境来形成文化关怀ꎬ并将始终与外部文化共生ꎮ个体记忆是对公众记忆的补充ꎬ看似与外界无关的身体体验往往更能反映个人与集体㊁女性与人类的互动关系ꎮ直视自我ꎬ背对历史 ⑥的叙事角度让身份意识外化为身体语言ꎬ试图透过自我体验直达群体经验ꎮ 镜中的私人世界 是90年代前期身体写作现象的独到体现ꎬ却不是衡量标准ꎬ毕竟写作以小见大ꎬ作为文本的创作者和阅读者该当透过性的表露观察到社会生存现状ꎬ透过女性的声音捕捉到人性的诉求ꎬ力争成为当代女性身体话语的言说者㊁传播者㊁启蒙者ꎮ㊀㊀三㊁他者之欲与自我欲望 90年代后期女性身体写作现象到20世纪90年代后期ꎬ前期身体写作中强烈的抗争意识逐渐消散ꎬ都市女性卷入消费潮流而产生的无所适从㊁百无禁忌的矛盾心理发酵出新的审美快感ꎬ让前期写作中的性别迷失感得以延续ꎮ一些学者倾向于割裂开前期和后期的身体写作现象ꎬ把陈染们的创作看作是理想的欲望化书写模式ꎬ把卫慧们的创作看作是欲望的理想化文学呈现ꎮ谢纳评论到:前期作品 还原女性的身体历史 ꎬ后期作品趋于 过剩荷尔蒙的宣泄 ꎮ⑦郭运恒将卫慧们的 身体狂欢 视为写作误区ꎬ认为她们将复杂的社会身体曲解为生理身体ꎬ从而保留性征叙事却忽略其他ꎬ变相地讨好消费社会的欲望诱惑ꎮ⑧如果默认90年代后期的女性身体写作症候是由消费文化导致的ꎬ那么需要考虑后者如何缔造出前者ꎬ同时反思女性的自反性是否存在于文本ꎬ且自反性的出现是否能够说明身体写作具有多重内在逻辑ꎬ包括但不限于市场逻辑ꎮ诸如 腐烂 暧昧 颓废 等字眼ꎬ伴随尖叫㊁自残㊁哥特妆容㊁朋克服装等前卫的身体表征出场ꎬ呈现一种表面上的纵欲㊁虚无㊁享乐ꎮ之所以如上的身体话语能够带给读者以颓靡观感ꎬ是因为当代的政治㊁文化㊁经济等权力驯化了身体ꎬ78㊀2020年第1期㊀当代作家评论①④⑤⑥⑦⑧②③㊀虹影:«饥饿的女儿»ꎬ第37㊁108㊁108页ꎬ北京ꎬ知识出版社ꎬ2003ꎮ陈染:«与往事干杯»ꎬ第215页ꎬ南京ꎬ江苏文艺出版社ꎬ1996ꎮ陈染:«陈染文集»ꎬ第187页ꎬ南京ꎬ江苏文艺出版社ꎬ1996ꎮ戴锦华:«陈染:个人和女性的书写»ꎬ«当代作家评论»1996年第3期ꎮ谢纳:«性别㊁身体与空间»ꎬ«文艺争鸣»2012年第5期ꎮ郭运恒:«从追求个性解放到自甘沉沦 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中 身体写作 的嬗变»ꎬ«当代文坛»2011年第5期ꎮ。
女性作家的身体写作摘要随着个体化身体写作的逐渐展开,身体的内涵逐渐由个人化的体验、经历,转向私密经验、性经验的呈现,转向肉体的狂欢,转向下半身,转向胸口,身体存在着被简化和分割的趋势。
身体写作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批评语言和接受视野中逐渐被简化、定型化为女性写作、女性性经验和欲望写作。
关键词女性作家身体写作私欲身体写作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批评语言和接受视野中逐渐被简化、定型化为女性写作、女性性经验和欲望写作。
例如,“身体写作”或“躯体写作”是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批评界对“女性写作”的一种特殊提法;身体写作是女性的身体写作,是那种成熟的、年轻的、敏感的、美丽的、性感的身体,也就是构成男人欲望对象的身体;而目前谈论最多的身体写作,基本上只是从卫慧到木子美等少数几个以写性出名的女作者的写作现象进行的描述;当前人们所热衷的“身体写作”并不是一切有关身体的写作,也不是一切有关性的写作,而只是有关女性性经验的写作。
不仅如此,女性身体写作者还被从整体的创作群中切割凸显出来,被赋予独特的创作脉络,如:谁在进行身体写作?美女作家,陈染、林白为第一代,卫慧、棉棉为第二代,九丹、春树为第三代,木子美和竹影青瞳为第四代。
随着个体化身体写作的逐渐展开,身体的内涵逐渐由个人化的体验、经历,转向私密经验、性经验的呈现,转向肉体的狂欢,转向下半身,转向胸口,身体存在着被简化和分割的趋势。
陈染、林白的作品虽然“前所未有地凸现了一个女人成长里程中个别的、个人的记忆。
这些独特的女性经验有着不可忽视的文本意义。
”但是,个人性经历、身体体验在这里仅仅是一种呈现,在阅读时很容易成为大众窥视的对象。
20 世纪90 年代末,棉棉、卫慧、九丹等新一代女作家,参与到女性文学身体叙事的实践中来。
棉棉曾经对记者说:“女性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了,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思想。
”到了卫慧那里:“我们的生活学由此而得以体现,那就是简简单单的物质消费,无拘无束的精神游戏,任何时候都相信内心冲动,服从灵魂深处的燃烧,对即兴的疯狂不作抵抗,对各种欲望顶礼膜拜,尽兴地交流各种生命狂喜包括性高潮的奥秘。
Reinterpretation of Female Body Writing in 1990s 作者: 姚溪[1]作者机构: [1]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出版物刊名: 当代作家评论页码: 82-89页年卷期: 2020年 第1期主题词: 身体写作;当代文学发展;艺术再现;徐小斌;共名;棉棉;林白;陈染摘要:追溯当代文学发展的历程会发现,以身体为视角展开的创作和文学批评兴盛于20世纪90年代。
彼时长期以来的文学共名与失语状态逐渐消解,西方女性主义理论被大量译介,大众消费欲望的膨胀刺激文学创作抒发多重价值观,导致部分作品相较于早期而言更显世俗化、个人化、物质化倾向,而以自我书写为表达途径的“身体写作”成为这种倾向的典型体现。
以陈染、林白、徐小斌、虹影、卫慧、棉棉、周洁茹为代表的女作家在90年代的文坛崭露头角,她们率先将女性个体生存经验融入创作,躲避甚至背离宏大叙事和传统性别规则,张扬官能感受,譬如性、性取向、性暴力等,这就要求她们以此种身体全景描写为基础还原真实又丰富的妇女情感,引导笔下的主人公走出主流叙事和男性叙事的双重迷阵。
但是,学界对于“身体写作热”褒贬不一,从不同角度评说,人文主义赞扬的身体表达或许就是道德立场批判的身体想象。
反思由此产生:90年代的女性身体写作如何接纳并阐发了西方身体理论?它是否已经变异为商业形态的躯体暴露?反之,评论家的视野是否存在盲区?应当遵循怎样的研究思路才能提炼出“身体”背后的身份意识?今日对于既有学说、作家作品、名家评论进行再解读,是为了引发反思与共鸣,同时为新的身体写作提供叙事思路。
而再解读的第一步便是正视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复杂面相,因为它实际展示的是90年代中国知识妇女的个人现代性体悟,其本质是作家对人生境遇的理解,对女性生存处境的艺术再现。
The Trace of Growth: on the Young Urban Women
in 1990s' Literary Works
作者: 李贤
作者机构: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50020
出版物刊名: 石家庄学院学报
页码: 77-81页
主题词: 转型期;都市青年女性;焦虑;欲望
摘要:在20世纪90年代多样化的文学创作中,一些女性作家将目光转向转型期的都市青年女性,关注她们生理与心理的成长过程。
她们以细腻的笔触描述了处于社会转型期的都市青年女性的生存状况,以不同的写作方式,从社会环境对个体的影响与女性自身的敏感来探讨女性的成长之路,在历史与现实的对比中思考女性的命运。
这让我们认识到,在当今商品化的时代里,都市青年女性的成长艰难又漫长。
作者: 冉小平
作者机构: 北京大学中文系 访问学者
出版物刊名: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主题词: 新生代;女性书写;书写身体;身体书写
摘要:在中国文化背景下 ,“女性书写”是中国新文学的重要使命之一。
它与女性解放偕行 ,从“五四”文学革命到 80年代的文艺复兴 ,到世纪末的新的女性革命 ,终于突破女性解放的最后防线 ,实现了从社会的人到性别的人再到充分正视女性身体的人的“女性书写”演进 ,而这 ,是新生代女作家完成的。
新生代女作家着意身体审视 ,撇开女性的文化遮蔽 ,直接书写身体 ,表达女性的内在诉求 ,建立真正的女性话语 ,实现了对中国新文学“女性书写”的突破 ,但是 ,新生代女作家也过于陶醉书写身体的成功 ,轻易步入“身体书写”后便将之扩大化、封闭化、绝对化 ,把文学简化为与男性的单质对立 ,使“女性书写”未能由此出发 ,步入更宏大更庄严的殿堂。
我的感觉、我的身体、我的方式——解读20世纪90年代女
性艺术
徐虹
【期刊名称】《文艺研究》
【年(卷),期】2003(000)002
【摘要】20世纪90年代处于非主流位置的女艺术家,以她们的身体作为表达女性经验的载体,描述她们的各类“情状”,表达女性“我”复杂细微的感受……并且“不择手段”,如以直接的“身体描述”来打破女性被描述和“哑巴”的局面;以一直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手工艺”方式来打破男性创设的艺术等级的神话的女性艺术家,则创造了新的艺术形式。
用“身体”作为内容的女性艺术家作品,采用了与通常艺术语言不同的女性方式;而利用传统资源的女艺术家,在她们的精神情感来源上,也从“我的身体”汲取能量和灵感,寻找符合她们感觉的方式。
【总页数】10页(P120-129)
【作者】徐虹
【作者单位】中国美术馆研究部 10001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J0
【相关文献】
1.我的感觉、我的身体、我的方式——解读20世纪90年代女性艺术 [J], 徐虹
2.论身体感觉的创造价值——对德勒兹《感觉的逻辑》的解读 [J], 韩桂玲
3.“身体”作为女性艺术的话语方式 [J], 张滨;陈伟英
4.身体的两种感觉:论特里•伊格尔顿对《哈姆莱特》的解读 [J], 许锦娥
5.20世纪90年代女性身体写作现象的再解读 [J], 姚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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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新生代女作家便从专注女性身体感觉入手,形成了「女性心理体验小说」,使女性主义的文学发展步入一个新的阶段,徐坤、陈染、林白、海男、徐小斌、卫慧、绵绵、周洁茹等一反男性文学重在开拓外部世界的趋向,强化内视,兴奋点集中于女性独异的身心感觉,纯粹地表现性爱,将传统的附加其上的社会的道德的内涵剥离开来,蒸盈出浓烈的「私人化」、「自叙传」的主观体验色彩,形成了「个人化」的「女性书写」模式,使「女性书写」获得了本体内涵。
「迅速沉入到当下的生活状态」使他们挣脱了社会重负也躲避了历史阴影,同时也已是绝对以自我为中心,这就决定了他们创作的无使命感,可专意自我的姿态。
对于前辈的价值观念、人生取向、生存形式与生活方式,以及写作方式,她们大多采取否定与拒绝接受的态度。
这在一定程度上,玉成了他们的对传统女性文学附着于无性别社会使命文学的有效反叛,使她们有可能在作为「女性书写」的性别意识的根本上超过先行者们。
她们肆无忌惮书写只属于女性的包括性体验在内的生存体验、生命体验和个体欲望,使「女性书写」浓墨重彩进入中国新文学。
当然,如果仅认为新生代的「个人化」「女性书写」只是对滞重的社会使命文学的意外背离还是不够的,还应该看到,新生代女作家无拘无束地享受到性别意识的资源,无疑是重要因素。
西方汹涌的女性主义浪潮、世界第五次妇女大会在中国召开以及长期以来女性文学进展的成果,都给她们无限的营养。
对于缺少传统意义的女性文学意识来说,这些新因素自然会成为她们创作模式建构的有效资源,如同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自然,市场经济的全方位现实也趁虚而入,落墨成字,异常鲜明,增添了「个人化」女性书写的全色彩。
文学的文化意义因而受到了张扬,同时,又明显选择了消解时代昂扬精神的一面。
新生代女作家的个人化写作方式与取材,切中了传统文化的积弊,又摆脱了传统的群体民生,意识形态化的创作模式,使文学真正成为一种具独特个性的个体色彩创作。
她们以写实为基调的创作方法描写当下生活,十分真切地展示了年轻一代在当代社会中的生活与心态,也是一种不容忽视的成功。
似乎可以说,女性书写已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开启了女性文学的新的局面。
由此,新生代写作给文坛带来的影响远不止普泛意义上的个性写作这个层面。
客观上,这种个人化的叙述也构成了文学审视的一个独特视角,尽管有很大局限。
戴锦华就认为90年代作家的个人化写作的意义有从个人的观点、角度切入历史和自传意义两个层面,对其文化意义与美学意义作了某种肯定。
4徐岱在对《大浴女》、《欲望旅程》、《欲望手枪》、《像卫慧那样疯狂》、《你疼吗》、《我们干点甚么吧》等作品的质疑中,同时认为,这些作品也从一个角度传达了对生活的感受和关心,「能看到她们努力在张扬个性的姿势和不甘沉沦与贫庸的心愿……」可以「触动着你的思考」,「是文学多元化的体现」5。
其实女性作家也有某种自觉,陈染将自己的长篇小说题名为《私人生活》,却同样申明:「我是『个人主义者』……我认为一个人能够经常的勇敢地站出来对这个世界说『不』是一种强烈责任心的表现。
」从个人的感觉出发,同样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对待和回应。
因此,「个人言说」的个人化写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当然是寓藏在「个人言说」中的。
应该说,个人化是通向时代精神的前提,作家首先只有带着个人的虔诚进入此时此地的生活,并尊重其所感所思所悟,才可能发现与通向真正的时代精神──一种来自生活深处,结结实实充满人性气的时代精神,当个人面对真实的世界和真实内心并承担真实表达的责任,才有真实的写作可言。
新生代女作家选择从身体的独立开始,即女性解放的「内部语言」书写,规避了往往难以摆脱的概念化创作模式,这是个人化写作的基本意义,也是女性书写跨越男性话语模式进入身体书写的积极意义。
二从书写身体出发,女性书写成功实现了个人化叙述模式的确立,从而也就建构起书写的「私人空间」,运用身体书写,这也是女性文学的题中之义。
法国当代思想家西苏(Helene Cixous)就指出:「女性必须通过她们的身体来写作」。
有效的身体书写将「摧毁隔膜、等级、花言巧语和清规戒律。
」身体书写从身体出发,写最内在、最真实的躯体反应,包含情欲书写,却远甚于此,肢体运展间更有心理激迷怆悸的迹痕、生命能量的释现、以及自我与他者交感互动的状态。
因此,由身体书写建构的「私人空间」有其合理的存在意义,更不用说过去我们的文学是那样的缺少「私人空间」。
如果说,80年代的王安亿、铁凝和残雪突破了身体书写禁区,只是文坛的局部现象,也是特殊现象的话,90年代新生代的女作家们则将身体书写变成一种文学的普遍现象,变作一种常态。
西方女性主义者关于「身体写作」、「躯体写作」、躯体语言」的理论,成了新生代女作家的自觉创作姿态。
她们的作品虽然诟病不断,不可否认,所开启的私人空间总杂有些可观风景在里面,在其表述的身体感受中包含有精神的意识,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写作方式对于女性写作的意义。
文学,包括此前的女性文学的话语方式一直是男权主义的,女性群体长期以来作为「沉默者」,不仅被剥夺了话语权,也被剥夺了话语方式。
西苏说得好:「男人受引诱去追求世俗功名,妇女们则只有身体」。
女性要拥有自己的性别,只能退回身体,并由此出发来表征自己独立的生命体验与价值立场。
西方一些女性主义作家发出书写女性躯体的口号,也是坚执女性身体是唯一不受男性文化「侵染」、「塑造」,是唯一保存了女性「真我」的部分,是女性之为女性的真正特质。
从创作指向看,新生代女作家90年代的创作多执着于由身体感觉指认所囿的价值指向,陈染、林白、海男、徐小斌、卫慧、绵绵、周洁茹等所表达的女性的身体成长中的独异感觉与体验都是以前文学鲜见的,被长期掩蔽控制在无名、混沌状态下。
新生代女作家无所畏惧地将之推到文学前台,充分体现了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角色和地位集中体现于身体的「身体立场」,反叛男权文化,颠覆男权话语中心。
其意义远不止于对普通的女性成长的主题的换一种方式覆述。
与之前的文学比较起来,其大胆与独特,甚至超出了在精神分析学影响下的性爱文学的男性笔下的体验叙写,质上有所突破,也丰富了女性文学的色彩。
这些,虽然有男性文化可恶的一面,也不否认「身体书写」的积极进攻与同时的积极防御策略的疏忽。
这样,从拒绝男人,解构男性话语出发的女性文学反而回陷到男性话语中心,为男性话语所俘虏,成为其送上门的「战利品」。
这也表明寓于身体感觉的「私人空间」理论准备的不足,会使自己乱了方寸。
一些女性主义批评者已经认识到,由于女性主义批评并非一种统一的理论流派,也没有自身批评的根源,它以否定、补充、修正男性的理论假定和方法为开端,同时又借用了这些理论和方法作为工具,这就宿命地决定了要承担由此带来的尴尬。
「主人的工具永远不能摧毁主人的房屋」,建立于男性文学和男性经验之上的文学标准,适用于分析男性文学作品的理论、方法和范畴、术语,很可能将女性书写扭曲误读,反成了一种出卖,实际上充当了男性的同谋。
新生代女作家所竭力开拓的阵地就是这样被男性所侵略的,新生代女作家难免事与愿违。
性话语是身体书写的权威话语,是新的话语空间,却无形当中被臵于男性窥视的视域之内,当作家们在灵异而大胆张扬对性的自由支配权时,由于文化意义的缺席,性爱的意义空间也就变得十分狭小而僵硬,男性文化轻易即可击破。
由五四开端的女性文学或性爱文学所开启的从文化与审美角度描写性爱的的「宏大叙事」被无意终结。
尤为尴尬的是,新生代女作家的这样「身体书写」在从男权话语的牢笼中突围而出的同时,又被统摄到无处不在的欲望化商品化的陷阱中,其中原初的创作的主观愿望受到了严重的扭曲。
和性话语的南辕北辙一样,「私人空间」的密不透风,身体感觉的封闭指认,薄视生存困境,淡化生活之痛,也使文学失去了原有的那种人格力量下的弹性与张力。
基于如上理解,90年代的女性文学虽然色彩斑斓,但其果实有欠实在。
当女性作家们要借此对女性解放的不彻底和陷入误区加以清算时,却囿于一隅,迷失于封闭的自身身体感觉中。
这样,「第三次解放」的口号喊得天价响,女性文学创作很热闹,而效果则是,男权文化被千万次的唾骂,却在无序的推揉中屹立不倒。
女性高贵的身体被则男性偷窥,反驳男性文化的女性身体微妙细腻的感受描写却变成男性的免费午餐。
这样,新生代作家竟无意中廉价地出卖了女性可贵的身体主权,新生代女性小说家将身体书写建成权威话语的美好愿望也成了乌托邦。
新生代女作家独特的创作精神也应作两面观,它在对传统的颠覆与解构中形成,有其不同寻常的意义,但在解构的同时又有着创作指向的迷茫。
特殊的童年经历为新生代女作家的创作精神打下了底色。
与父辈们的成长历程不同,新生代作家出生的年代,中国已处于一个颠覆神话与英雄的时代,红宝书、个人崇拜、集体智慧于他们已成为不可企及的遥远话题。
在她们生长的年代里,中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发生了一个由极端抑人的本能欲望的乌托邦理想逐渐过渡到欲望的释放,被追逐成全民族追求象征的过程……8这对她们摆脱本该摆脱的传统十分有利,她们对「父亲」的解构就是明证。
在她们的笔下,「父亲」作为男性的象征,是她们所极力颠覆的对象,父亲先验的缺席,对父亲存在意义的消解,对父亲生活方式的颠覆,对传统写作意义的背离等是常见的创作取向。
棉棉、卫慧等表现尤其突出。
棉棉《糖》中,「父亲」是一个为我提供婚姻经费的经济资助者。
卫慧《像卫慧那样疯狂》中,那个可给我「精神」皈依之所的生父却像影子一样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冤案中消失,继之而来的是偷看「我」洗澡的继父……等等,表现了大无畏的反叛精神。
问题是解构「父亲」的同时,也解构了文学的基本使命感,代之的作品主人公大都被性、毒品、DJ、酒吧、西餐……所吸纳,成了城市的「艳情部落」,「像一种吃着夜晚生存的虫子」(卫慧语),生活在黑夜与白昼的颠倒中。
作者们自愿成为情绪化的年轻孩子的代言人,不厌其烦地讲述不安的青春故事。
「让小说与摇滚、黑唇、烈酒、淋病……共同描绘欲望一代形而上的表情。
」9她们如此颠覆与解构的创作指向的意图是明确的,她们努力地拒斥传统,消解作品的意义,指向虚无。
然而,在虚无的末端,文学这一抒写性灵的东西,其精髓何在?当意义从作品中消失或作品执意远离意义的时候,文学还可爱吗?身体书写还有必要和文学联系起来吗?正如菲利浦〃拉夫在本世纪中叶对拙劣模仿卡夫卡而产生的假现代主义的批评:「光知道如何把人熟知的世界拆开是不够的」,建设也是文学创造的题中之义。
从创作精神论,新生代女小说家们的前卫与热闹冠以「先锋派」不虚,而在文学的的建设性方面似乎不能过高估计。
他们由外向内转,发掘个人生存经验,重视个体存在,走向了从书写身体到身体书写的艰难过程,这使女性写作摆脱传统,具有某种「现代性」,但其任务远没有完成。
它体现了女性作家在解构传统时的迷惘和无奈,暴露了女性书写深进过程中的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