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精彩片段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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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精彩片段欣赏
在《红楼梦》第八回中,贾宝玉在午后到梨香院去看望薛姨妈,便与薛宝钗互看他们佩戴的通灵宝玉和长命金锁,还闹着要吃薛宝钗的“冷香丸”,就在这时——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座,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这分明是黛玉看到宝玉偷偷来见姐姐,而且和宝钗在一起很亲热,妒火中烧,但又不好发作,却说什么:“我来的不巧了!”并且还进而解释说:“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好像她不愿和宝玉在一起似的。
各位看官,不可不察。平时没有礼数的宝玉忙起身让座,正可见其心中有愧。平时礼数周全的宝钗却忘记了礼数,足可见其心中有鬼。
所以,宝钗听出了黛玉的话外之音,于是追问黛玉,没想到黛玉却说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黛玉一口气说出了八个“来”字,巧妙自然,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让宝钗听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特别又说“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这句反问,不但是嘲弄,简直夹枪带棒。和上文丢扇子打宝玉呆头雁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是在这个回里,薛宝钗因见贾宝玉要吃冷酒,便笑着对他说:“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贾宝玉一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把酒暖了再饮。而在一旁的林黛玉则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恰在这时——
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专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妈回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记挂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幸亏是姨妈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鬟们太小心过馀,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薛姨妈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
看官,宝玉和宝钗独处一室,已让黛玉心头光火,又对宝钗言听计从,简直岂有此理!此段特意写黛玉的笑,一会是抿嘴笑,一会是轻笑,所有的笑都是嫉妒之火,都是酸楚之泪。
可巧雪雁送手炉来了。正好铺垫出黛玉“哪里就冷死了我”的反责;雪雁老实说是紫鹃的意思,正好又铺垫出黛玉“怎么她说了你就依”的清算。如此一语双关,指桑骂槐,简直天衣无缝。
若非宝玉要吃冷酒,黛玉不能有此言;若非宝钗劝诫宝玉戒冷酒,黛玉不能有此言;若非宝玉听信了宝钗的劝告,黛玉不能有此言;若非天冷下雪,黛玉不能有此言;若非雪雁送手炉,黛玉不能有此言;若非雪雁说出紫鹃所使,黛玉不能有此言。所有这个切,纠缠在一起,才造成了这个段绝妙好辞。
雪雁自然不明所以,薛姨妈也是糊里糊涂,反认为林黛玉不该怪罪雪雁,于是黛玉又对薛姨妈说,怕是因送手炉而小看了姨妈家,或让人以为她为人轻狂。这既让薛姨妈解除了疑惑,又用“轻狂”给那个呆子盖棺定性。
《筵席笑声》赏析
刘姥姥事先受了嘱咐,为了“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在宴会上故意出洋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是一段十分精彩的描写,最难得的是曹雪芹写大家都在笑,但笑得各不相同,笑得非常个性化,笑得很合乎人物的身分地位、性格心理,及至年龄和体质状况。
当贾母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同时自己“鼓着腮帮子不语。”众人听她这几句话,看她这副可笑的模样,“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湘云掌不住,一口茶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唷’!”小说写这两人最先作出这样的反映是很合理也是很真实的。这两位都是聪明过人的姑娘,但她们又不同,湘云颇有男孩儿豪爽不羁之风,所以她忍不住笑时就把口里不及咽下的“一口茶都喷出来”;黛玉则素来体质纤弱,所以气都笑岔了,肚子也笑疼了,于是“伏着桌子只叫‘嗳唷’!”但同样也是笑得肚子发疼的惜春,则是“离了坐位”,拉着她奶母叫“揉揉肠子”,因为年幼的惜春是有奶母在旁随时照顾的。
作者写“薛姨妈也掌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也很形象生动,薛姨妈在座上是属于上一辈的人,连她也不能自持,竟象湘云姑娘那样,把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而被薛姨妈口里的茶喷湿了裙子的探春,又不由自主地笑得把手里的茶碗合在她姐姐迎春的身上,可见把迎春的衣服也弄湿了。这连续性的动作反映出人们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写“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叫‘心肝’!”也极其简约而又准确地写了同这个老一小的神情动作,贾母的欢乐心情和宝玉的撒娇神态,跃然纸上。至于写“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说不出话来”,更是传神之笔。王夫人想到这笑的一幕必定是出于凤丫头的促狭,但这既能博得婆婆和大家的欢乐,而又无伤大雅,也就不必深责,何况这时她自己也被笑的力量压倒了,所以她便只能“用手指着凤姐儿”而“说不出话来”。这种描写使人仿佛听到她的笑声,看到她的手势,还联想到她当时那种愉快的微妙的内心活动,把人物形象突现了出来了。
恩格斯是很重视小说“细节描写的真实”(《致玛·哈克奈斯》)的。他又说:“我觉得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但反映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样做。”(《致斐·拉萨尔》)正因为曹雪芹绝不是一般地写他笔下的人物都在“笑”,而是具体地富有个性地写出人物各自在“怎样笑”,这就使得一段短短的细节描写,具有强烈的真实感、鲜明的形象性和生动性,从而形成一种巨大的艺术吸引力和感染力,使读者对《红楼梦》里那次宴会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