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动力情态的现实否定
彭利贞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 200433)
[摘 要]现实否定只与动力情态语义相容,“没”对多义情态动词的多个义项在语言理解过程中有过
滤作用。“没M odVp ”与“没Vp ”在语义上存在着区别和内在联系:“没Vp ”否定已然事件,“没M odVp ”否定主体使事件实现的致能条件,表达主体对实现过去事件的致能条件的缺失;但从对致能条件的否定可达到对事件实现的否定。
[关键词]情态动词;动力情态;现实否定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05)01-0082-05
On Dynamic Modal V erb ’s R eal N egation
PE NGLi -zhe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China )
Abstract :The article analyzes the grammatical phenomenon that real negation mark ‘not ’and m odal verb appear simultaneously in a sentence from the angle of cognition and function.Real negation is only com patible with dynamic m odal verb in semantics ,‘not ’plays a fil 2tration role in the language understanding process of multi -meaning m odal verb ’s multi -meaning.‘N ot ’plus m odal verb plus verb and
‘not ’plus verb has differences and immanent connections.
K ey w ords :dynamic m odel verb ;m odal verb ;real negation
[收稿日期]2004-10-10
①周小兵《句法・语义・篇章》认为,“表示有能力、有胆量或主观意愿的助动词(如能1、可以1、要1、肯、敢、愿意)可以前加引 论
本文考察现代汉语情态动词(文献中也叫能愿动词
或助动词)受现实否定词“没”否定这一语法现象,看看哪些情态动词能受“没”否定、为什么只是部分情态动词成员能被“没”否定、这些句法现象背后的语义与认知动因是什么。
情态动词是情态(m odality )的主要表达手段。情态是说话人对命题真值所持的态度。说话人想表达对一个命题是否为真或者是否成真而说出的句子,可以称为情态句。情态作为一个语义范畴,具有跨语言特征,但是,以什么样的语言形式来表达情态语义,不同的语言之间
却又有类型学意义上的区别[1](p.86)
。跟英语等许多语言
一样,汉语的情态语义的主要表现手段之一是情态动词。大部分情态动词都可以直接被否定。但它们在与现
代汉语的两个基本的否定标记相容性上表现出这样的特点:能用“没”否定的,也能用“不”否定,但可以用“不”进行否定的而又能用“没”进行否定的情态动词却只有“能”、“能够”、“敢”、“肯”,“要”。①
下边是一些情态动词受“没”否定的句子。
(1)芬尼在悉尼,她没能赶回来。(赵波《晓梦蝴蝶》
)(2)最可惜的是,丈夫没能够同她一起活到今天,
默默带走了她生活中的一半……(向韬《穆舜英与“楼
兰美女”的发现》
)(3)没敢给您沏太浓的茶,怕您睡不着。(毕淑敏
《预约财富》
)(4)二头真压不住火了:“揍你个狗东西!”他可是还没肯动手。(老舍《抓药》
)(5)可我当时也没要完全置你于死地。(王朔《人莫2005年第1期(总第189期)
北方论丛
THE NORTHERN FORUM
N o 11,2005T otal N o 1189
予毒》)
本文拟就与这一现象有关的语法、情态语义、情态的现实否定的本质、时间指向非未来的情态句的功能等问题进行探讨。
1.与“没”兼容情态意义类型:动力情态
1.1情态语义类型与“没”的性质
Palmer F.R.认为,情态语义有三种类型,即与可能性与必然有关的认识(epistemic)情态,与允许、义务有关的道义(deontic)情态和与能力、意愿有关的动力(dynamic)情态[1](p.24)。
前文中例(1)、(2)中的“能”与“能够”的语义是[能力]①,(3)中的“敢”是[勇气],(4)、(5)中的“肯”和“要”则是[意愿],它们指的都是能否使命题成真的动力条件,表达的都是动力情态。这样看来,只有表动力情态意义的情态动词才与“没”相容。
吕叔湘认为,“没”否定动作或状态已经发生,限于指过去和现在,不能指将来[2](p.340)。从这种意义上说,只有在时间位置上能指向过去和现在(即非未来)情态意义才能与指向过去和现在的“没”相容,也就是说,三种类型的情态意义中,只有动力情态语义是与非未来否定语义相容的。
1.2道义情态与“没”的时间意义不相容
道义情态在时间指示上指向非未来,与“没”的时间意义不相容,所以表道义情态的情态动词不受“没”的否定。
道义情态在中性(neutralized)语境中只指向未来的,因为说话人不可能就已经发生的事件对句子的施事发出道义上的要求。当说话人说出(6)时,在说话人的心理上,“好好学习”是未然的,这样才有可能对“你”发出“应该”所表达的[义务]。而变换成相应表示已然事件的(6’),或者是句子的合格性令人怀疑,或者“应该”所表达的情态语义类型发生了变化,已经不再是道义意义,而是如(7)中的“应该”所示的认识情态。即对已然事件“你看过她的诗。”在一定的前提之下对这一事件真实性作出的推断。
(6)你应该好好学习,才对得起妈妈。(毕叔敏《跳级》)
(6’)你应该已经好好学习。
(7)你应该看过她的诗。(钱钟书《围城》)
(7’)你应该没看过她的诗。
1.3认识情态的时间通指特征
认识情态在时间意义上有“通指”(generic)特征,它对事件可能性的判断本身与时间意义没有直接关系,它可以对非未来发生的事件进行可能性判断,但本身却
说的是情态动词前边出现“没”,因为,表示[可能]的认识情态,是与过去事件相容的。正如(7’)所示,以“没”否定的已然事件小句,可以出现在情态动词之后,表示对过去事件真值的推断。例(8)是另一个这样的例子。
(8)我是新来的,你应该没见过我的。
2.“没”对多义的情态动词表达的情态语义的过滤作用
2.1情态动词的多义现象
英语的情态动词一般都存在两种甚至三种类型情态语义之间的多义(polysemy)(参见Palmer F.R.1979),而且这种多义存在着比较整齐的对应。现代汉语的情态动词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这种多义现象,但是不像英语的情态动词表现得那么整齐,也就是说,只有部分情态动词表现出两种或三种类型的情态类型意义之间的多义性。在本文涉及到的情态动词当中,“敢”、“肯”、“能够”分别表[勇气]、[意愿]和[能力],只涉及一类情态语义,即[动力],而“要”和“能”则能表达不止一类情态意义,其中“要”有[意愿]、[义务]和[可能]义,而“能”也有[能力](包括[条件]、[用途]等与[能力]有相似特征的语义)、[许可]和[可能]义[2](p.367)。(9)(10)(11)中的“能”就分别表示了这三种情态语义。
(9)不歧视,您刑满后能自食其力,让人敬重。(王朔《你不是一个俗人》)
(10)我不能骗您,我不能说没有,希望没和您的道德观冲突。(王朔《顽主》)
(11)“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能”在以上3例中分别表现了3种情态语义,即(9)中的[能力],(10)中的[义务]和(11)中的[可能],分属三个情态语义类型,即动力情态、道义情态和认识情态。
2.2“能”被“没”否定后,“能”只表现动力情态义:[能力]
“能”与前边的“没”同现后,“没”对于这三种情态意义,却起到了过滤作用,它滤除了[可能]和[许可]这两种语义,只剩下[能力],而使“能”在“没能”这一构式中呈现出单义(m onosemy)性。如例(1)及下边的(12)、(13),
(12)她没能把门撞紧,便昏倒在地。(刘心武《一窗灯火》)
(13)邹安没能给孩子喂成奶的原因,不是邹安。(毕淑敏《天衣无缝》)
